第66章 第 66 章(1 / 2)

正如楚直著意要給黃矸無上榮耀一樣,黃老將軍也是傾儘全力來招待昔日的“弟子”、今日高高在上的監國皇叔。

像是黃矸這種能征善戰有真才實乾的老臣,本是不屑做這種近乎逢迎之事,但對於楚直自是個例外。

而楚直也並不傻,在黃府門口看到那盛裝打扮的嬌嫩少女之時,他已經感覺到了黃矸的用意。

所以當夜黃府夜宴,老將軍特意傳女兒前來彈琴,這種意圖幾乎是不言自明了。

從少年時候起定親,卻一再阻隔,堪稱一波三折,蹉跎直到中年。

楚直自覺姻緣線弱,加上他對女色也是淡薄的很,竟也沒有再認真考量此事。

不過,倒也不是沒人覬覦這位位高權重的皇叔,隻是那些想進宣王府的,總會因為種種緣故止步不前,其中大多都不是在女孩兒身上,而是在她們的家世之上。

畢竟在楚直這種身份地位,娶親早不隻是男女間事那麼簡單。

自看出黃矸用意,楚直頗有點為難。

平心而論,黃蒹實在不差,何況又是故舊之女,教養也應錯不到哪裡去。

可若說要娶這女孩兒,那就不在楚直考量之內了。

前麵兩個婢女挑著垂纓宮燈,後麵兩人跟從,再往後則是抱琴捧香的,楚直隻淡淡地瞥了眼,並未細看。

隻是在目光所及,隱約看到有一道影子在燈光之中好似閃了一閃。

許是他的錯覺,許是真有其事,倒也沒什麼稀奇。

黃矸見女兒到了,喜上眉梢:“蒹兒為何這半天才出來,叫王爺等了半天,還不快來賠罪。”

小姐麵帶羞色,更添了幾分天然的嬌美,她止步屈膝,嬌滴滴地答應了聲:“是女兒的不是。”

旁邊有侍女走過來,捧著酒壺酒盞,黃蒹親自斟滿了一杯酒,蓮步輕移向著楚直麵前走過來,隔著桌子,她徐徐地將杯子抬高:“是蒹兒一時大意怠慢了王爺,請王爺莫怪。”

楚直瞥了一眼。

黃矸在旁這樣近,都以為他是在看自己的女兒,畢竟對於自個兒的掌上明珠,老將軍可是滿意的無可挑剔。

殊不知楚直所瞥的,是黃蒹手中高舉的那青銅爵。

稍等了一會兒,楚直才一笑:“這有什麼要緊,不值一提。”說話間,伸手將酒盞接了過來。

在黃蒹身後的侍女之中,有一道身影的衣裙搖曳,好似是被夜風撩起。

楚直正要抬眸,黃矸大笑:“既如此,蒹兒還不撿你拿手的曲子給王爺彈奏一首。”

黃小姐答應了聲,後退兩步,見無琴來,便略回頭:“紅線。”

楚直聽到“紅線”一字,也看過去,正見有一侍女推了另一人。

接著,一個身形嬌小的侍女抱著琴閃身而出。

她好像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又像是被驚嚇壞了,兩隻很大的眼睛無措地閃動,當跟楚直的目光相對之時,就好像是被紅燈籠照著的夜湖水,有一種令人心悸的驚魂動魄。

辛野裳挪步,幾乎不知自己是怎麼走上前的,她的雙腿已經僵硬的不能動,手卻抖的像是著了邪。

當麵前的侍女總算挪開一線,當她終於看見那被簇擁在燈影之中的青年之時,她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雙眼。

夢境跟現實猝不及防地融為一體,連同集信寺那夜躍然於紙上的那美少年的畫像,也都在此刻擾擾而至。

他?是他?

對,是他。

曾經困擾她謎題不解的人,曾經叫她乍驚乍喜的人,曾經跟她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人,最親密而又最陌生的人。

就在眼前。

“阿叔……”

那一聲呼喚衝出喉嚨,滑過舌底,閃過齒縫,就在衝口而出的瞬間又被死死封緘。

而就在被黃蒹呼喚、被身邊的侍女推出來之時,她跟席間的人目光相對,也就是在這一刻,辛野裳發現,楚直並不認得自己。

那一雙她銘心刻骨的鳳眸裡,波瀾不驚,看她的眼神,淡漠的像是看……

路邊的花草,飛舞的蟲豸,最不起眼的萬物。

甚至連一個陌生人都算不上。

古琴被放下之時,辛野裳的手指碰到了底下藏著的匕首。

匕首冰涼的觸感才讓她總算想起自己的來意。

或許應該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她距離楚直不過三四步之遙,隻要她衝過去,拚死一搏,興許……

但她竟不能動。心中有個念頭在瘋狂地叫囂著:是不是哪裡出了錯,不可能的,阿叔怎麼會是……西川最大的對頭,她要置於死地的那人?

興許真的是哪裡出了錯。

可辛野裳更懷疑自己之前的經曆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過的,如果阿叔真的是楚直,那他又怎會在看見自己的時候毫無反應。

當然,她為潛伏黃府,自然不能以本來容貌示人,隻能著意地將自己扮醜了些,免得引人注目。

難不成是因為這個才沒認出來的?

是他?不是他?

動手,或者停。

這些念頭在辛野裳心中盤旋飛舞。

黃蒹開始彈奏,一時之間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這才貌雙全的少女身上。

辛野裳垂手後退,跟其他侍女站在一處,她低著頭不敢再看彆處,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拿著狠命揉搓。

今夜黃蒹所彈這首曲子,正是詩經裡《鄭風》的《風雨》: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辛野裳身不由己地聽著,這可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黃蒹是難以抑製相見楚直的喜悅,而她卻隻有驚惶,疑惑,進退無路,迷霧重重。

眾人都靜默聽曲,一時沒有再說話的。

隻當黃蒹一曲終了,楚直先道:“不想蒹兒年紀這樣小,古琴的造詣卻是不俗。”

聽皇叔開口,眾人才都紛紛喝彩。黃矸笑道:“王爺過譽了,蒹兒不過是彈著消遣,王爺在東都什麼好的沒聽過,不笑她也就罷了。”

說著又轉頭對黃蒹道:“王爺給你臉麵才讚了兩句,你可不要當真覺著自己了不得,還不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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