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磚了,沒救。”她歎氣說。
謝瀾跟漆黑的屏幕又僵持了幾秒,把線拔了,低聲說了句“謝謝”。
他自動往旁邊讓了讓,讓身後過來的人結賬。
“就奶茶吧,不會挑。”
“不知道喜歡什麼口味。”
“我也第一次見,不了解。”
旁邊人說話帶著一股敷衍,但嗓音有些清涼的質感,聽起來很舒坦。謝瀾下意識一回頭,看到的卻是一部手機,而後才是屏幕後的臉。
那個男生漫不經心地抬眸朝謝瀾看過來,手腕隨動作偏了偏。
謝瀾迅速往旁邊挪了一步。
那人識趣地把屏轉過去捂在衣服上,低低說了句抱歉,拿著奶茶擦過。
謝瀾蹙著眉正要把手機揣回兜,忽然被一股快準狠的拉力一扽,像有把勾子,不由分說勾著他整個人往右趔趄半步。他站穩後茫然抬頭,隻見那個風風火火的家夥書包上墜著他的相機包,從門口揚長而去。
謝瀾:“唉——”
戛然而止。
卡殼了。
該怎麼稱呼來著?
朋友、先生、男孩,都不太合適。
在英國可以直接喊“mate”,“mate”的中文是什麼?
我的小夥計?
很小的語言點,卻能把語言係統錯亂的人活活卡死。
謝瀾不到三歲被帶出國,在謝景明的堅持下,教養語言隨之變成英語,此前培養的漢語體係幾乎被摧毀,隻有每年去倫敦小住的姥爺會跟他說說中文。三年前姥爺沒了,這條道也斷了。
非要定義一下,他的中文勉強算一年級小孩水平,可能還不如,雖然日常口語聽不出問題,但用詞不準常常語出驚人,聽一段話容易跟丟,認字寫字更是基本廢了。
那人已經走到門口,對著手機飛快說,“我掏一下接機牌,先下了。”
而後他把手機鎖屏揣兜,書包往前一掄,隻聽啪一聲,被勾住的相機包就砸在了地上。
“……”
謝瀾默默跟上去。
“這也能掉出來。”
男生嘟囔著撿起相機包,拉開拉鏈,掏出那台小巧的C牌最新款微單,嫻熟地摳開折疊屏,按下開機鍵,整個動作一氣嗬成。
說那是他自己的相機,謝瀾都差點信了。
謝瀾在對方叭叭叭調曝光時走到他身後,欲言又止,猶豫之下先伸手輕輕拍了拍他。
“!!!”
好像不小心拍到了什麼神經病開關。
隻見那家夥猛地往旁邊一躥,手沒拿穩,相機啪嚓一聲又掉了。
這次沒有防護,著陸清脆,不得好死。
“……”
他撿起相機,抬眸不悅道:“背後拍人,有病?”
謝瀾比他更不爽,“看看相機壞了沒。”
男生用袖子擦擦鏡頭,想重新開機卻發現開機鍵已經塌陷進去,周圍的機殼裂開,屏幕也碎了一個角。
他吸了口氣,語速驟然起飛,“我說——這機子我才剛到手,創作熱情正熊熊燃燒每天騙五萬硬幣都打不住,就這麼被你背後襲擊給cei了?”
剛才沒看出來,原來是個說話強者。
失敬了。
但謝瀾跟不上那麼快的語速,隻來得及聽懂前幾個字——“才剛到手”,還有後麵斷斷續續一些關鍵詞,“騙五萬硬幣”之類。
他琢磨了一會,刮走他的相機有可能是故意的,也有可能是無意的,但聽這個話術,此人大概率是小偷。
看著眉目生動,實際是個長得好看的歹人。
那人眉皺得更深,“相機都完蛋了,你倒是說句話?我著急走,來不及跟你掰扯,全新零售價三九九九,微信還是支付寶?你掃我我掃你?”
謝瀾皺眉消化這串連珠炮,消化到“我著急走”,後麵的就忘了。
不重要,關鍵信息get。
“走什麼走,抓到你了,我打警察。”
“?”
一絲困惑爬上對麵那雙眸。
“你什麼?”
謝瀾懶得廢話,低頭看一眼報廢的手機,有些煩躁地衝他伸出手。
“你有手機吧。”
“乾什麼?”
“打警察。”
對方沉默片刻,語速重新放慢,“要報也該我來報吧?不是,我被你帶跑了,打什麼警察?”
“你打也行。”謝瀾腦海中浮現一個成語,“毛遂自薦,也可以。”
“……”
來往都是快速通過的行人,沒人在意便利店門口僵持的兩個男生。
原地沉默許久後,那人嘶了一聲:“不會是腦子……”
話到一半掃到謝瀾背後的琴盒,語氣又轉了個彎,“但還會拉琴?”
謝瀾心煩地抓了一下空蕩蕩的背包帶,“手機,快點。”
或許是在他反複強調打警察後終於知道怕了,那人表情微妙地變了好幾次,最終隱隱露出些許柔和,看著他,輕歎一口氣。
讓人莫名背後發涼。
“確定要打警察嗎?要不再考慮一下。”
“求饒沒用。”謝瀾鐵麵無情。
一個女聲忽然在背後響起。
“哎哎,這是你的吧?”
便利店老板娘小跑過來,拎著一個十分眼熟的黑色相機包。
她看到謝瀾後鬆了口氣,“還好沒走遠,東西掉我櫃台上了。”
謝瀾接過相機包,怔了兩秒才一下子明白過來。
從冷酷無情到耳根發紅隻用了零點一秒。
從耳根發紅到耳朵徹底充血,隻用了身邊那家夥恍然大悟地拖長調“噢——”一聲。
那家夥把壞了的相機往手腕上一套,輕輕揚眉,“還打不打警察了?”
“……”
回國出師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