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這個啊……”
竇晟手伸進口袋摸著手機,極低聲說:“就一些粉絲,嗯,一百來萬吧。”
謝瀾沒聽清,“什麼?”
“沒什麼。”竇晟穩重地抬起頭,“應該就我誤會了,走吧,司機在停車場等著。”
*
司機小馬是個單眼皮小胖,長了張笑臉,見麵打招呼也十分親切。
車很快駛出機場高速,開上H市立交橋,橋下是將城市一分為二的江,落日波光粼粼地灑在水麵,城市倒影在那片金色中璀璨生輝。
小馬邊開車邊介紹,“咱小區叫望江麗影,你記著點啊,從前叫望江巷外,打車說哪個都行。”
謝瀾知道望江巷外,這個名字在媽媽手賬裡出現了太多次,望江巷外有參天梧桐,從屋裡出來要向上跑三十二個台階,陽光從梧桐葉縫隙撒下,在臉上留下幾塊明亮的光斑。
他垂下眸子,內心對寄宿在陌生人家這件事非常抗拒,打算一會飯桌上委婉推掉。
拋開不靠譜的兒子不談,趙文瑛氣質很不錯,穿著一身淺咖色連身羊絨裙,明豔而落落大方。
她很自來熟,沒有半點矜持和客套,謝瀾剛喊了聲阿姨就被她拽去洗了手,按到餐桌旁坐下。
趙文瑛笑眯眯:“坐飛機累壞了吧?跟你說啊,到姨這就是回家了,俗話說上車餃子下車麵,我一下午沒乾彆的,就燉這碗麵了,快嘗嘗。”
白瓷碗裡的鮑魚白貝燉在金湯中,鮮亮好看,把下麵的手擀麵都蓋住了。趙文瑛把筷子遞給謝瀾,又貼心地放了把叉子在他手邊。
謝瀾道謝後剛剛拿起筷子,就忽然聽趙文瑛感慨地歎了口氣。
“你跟浪靜真的太像了。”她輕聲說,“以前上學時她說想生大帥哥,教育得優秀又有禮貌,帶出去倍有麵子那種。現在看來真是心想事成啊,嫁了喜歡的人,生了這麼棒的兒子,老天也算待她不薄。”
謝瀾搭在腿上的手輕輕顫了一下。
謝瀾媽媽叫肖浪靜,在她過世四五個月後,謝瀾整理遺物時發現了她二十多年來陸續在寫的手賬。
趙文瑛說的這些話,謝瀾也在那些泛黃的紙頁上看到過類似的文字。
那些墨跡漸退的文字讓他窺見了母親不為他所知的少女青澀,但時光卻已將她從他身邊永遠帶走了。
因為這一通憶往昔,謝瀾把想好的推辭咽了回去。
“瀾瀾。”趙文瑛溫柔問道:“你爸說你想在國內高考,不想在英國入籍了?”
謝瀾不確定謝景明臨時跟她說了多少父子矛盾,隻能含糊地嗯了聲。
“那阿姨幫你聯係學校,課不能耽誤,先把學上起來。”
謝瀾聞言有點驚訝,他本以為謝景明找了個說客。
趙文瑛在手機上發了幾條消息,問謝瀾:“你念幾年級?”
謝瀾猶豫片刻,“可能差不多對應國內高二。”
“那跟豆子一樣,上哪些課?”
“選課製,我選了數學,物理,化學,還有經濟。”
“哪科比較好?”
“數學吧。”
謝瀾立刻又說,“在國內肯定語文最弱。”
趙文瑛比了個ok,“你爸說你一直沒轉國籍,戶口還在這片。正好明天高二下開學,校長答應你先去豆子他們班蹭兩天,等分班考後再看適合去哪。”
謝瀾了解過國內的教育體製,點頭說了句謝謝。
趙文瑛切換成老佛爺的語氣問竇晟,“這次分班怎麼安排啊?”
竇晟歪在座椅裡劃著手機,漫不經心道:“理科分兩個A,一個傳統A,取總分前五十,一個數理A,衝刺明年自主招生的,取數學物理兩科前三十,都滿足就優先進數理A,後麵的按總分五十人一班往後排。”
他語速很慢,不知是怕趙文瑛聽不懂,還是刻意也想給謝瀾解釋明白。
趙文瑛點點頭,“你們四班大多數會進數理A吧?”
竇晟嗯了聲,“改班名,排後邊的出去幾個,老師都不換。”
謝瀾聽明白了,四班應該是當前最好的班。
看不出來啊,某人這種男女都分不清的,竟然還在最好的班。
趙文瑛回頭對謝瀾說,“爭取考進前三百。我之前打聽過,其實前三百的教師配備都算不錯。”
前三百。
謝瀾心裡一震,直了直腰。
“一共多少人?”
趙文瑛感慨道:“這屆人滿,理科六百多呢。”
“……”
他們好像對他的成績存在一些誤解。
謝瀾正醞釀著如何糾正這個誤解,趙文瑛卻忽然突然看向竇晟,慈祥陡然收斂。
“對了,讓你訂的蛋糕呢?”
謝瀾一呆,反應過來後下意識蜷了蜷手指,也跟著看向竇晟。
竇晟給自己又撈了一碗麵,低著頭呼嚕嚕吸麵,含糊又冷漠地說,“哦,忘了。”
“忘了??!”趙文瑛分貝陡然拔起,“你能不能靠譜點?!老娘一共就給你交代了兩件事,第一件讓去接機,第二件訂個蛋糕,這點事都辦不明白!”
趙文瑛劈裡啪啦地數落開,竇晟揉了揉耳朵,悶頭吃麵不吭聲。
謝瀾心裡倒鬆了口氣,見第一麵就一起過生日實在太尷尬了,以至於他都覺得竇晟的敷衍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對他有恩。
剛剛放心,門鎖忽然滴一聲,說要開車走的小馬又回來了,手上還拎著一個潔白的大盒子。
“豆子我都不是說你,蛋糕也能落在後備箱,還好我想起來的時候還沒開遠,你說說你。”
竇晟:“……”
謝瀾:“……”
謝瀾萬萬想不到今天的劫難還沒完。
心情大起大落一整天,終於隨著趙文瑛掀開蓋子而迎來高.潮。
粉嘟嘟的奶油蛋糕上用夢幻的蒂芙尼藍寫著——
謝瀾:
生日快樂,青春美麗,無敵可愛!
蛋糕一角的塑料王冠底端刻著一串花體英文:Princess
“蛋糕店模板。”竇晟立刻說,“我可想不出這麼土的詞。”
謝瀾呆坐一旁,心靈上又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