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理科的真就睜眼說瞎話唄。”
文科九班一個女生跑出來跟胡秀傑解釋,胡秀傑板著臉聽,沒給她回應。
許久,胡秀傑伸手點了幾個人。兩個班上場的球員,包括剛才也動起手的三四個男生,全都被她點到了。
自然也包括陳舸。
一群人稀稀拉拉地跟著胡秀傑走,兩個保安跟著,另外兩個保安吆喝著讓圍觀學生散了。
謝瀾幾乎看呆了,直到竇晟在他手腕上輕輕捏了捏才回過神。
竇晟歎了口氣,“彆看了,高中本來就是個容易走偏的階段,再好的學校也總有這種人這種班。”
謝瀾怔怔道:“英中不是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麼?”
“兩極分化也挺嚴重的。”竇晟淡淡道:“咱們市小升初不完全看分,學區占主要吧,有很多住在附近的直升英中初中部,等初中讀完了,直升本校高中部比外邊的考進來容易,所以生源就有點雜。而且也不完全是學生素質問題,籃球賽本來就容易嗆起來,胡秀傑一直主張撤銷籃球賽,其實也不無道理。”
謝瀾聽了個大概,但他看得很清楚。
胡秀傑麵對草哥那夥,比平時沉默許多。平時她訓學生堪比閻王,但這會隻是公事公辦。隻有陳舸走過她身邊時,她才有了點表情,憤恨地搡了他一把。
竇晟低低歎氣,“不是每個人都能撈,大家心裡都清楚。”
晚自習上課前,戴佑過來壓低聲說,“完蛋,要記過。”
竇晟正解數學題的筆一頓,漫不經心地抬起眼,“打架的那些,每個人都記麼?”
“不太清楚,但據說政教處確實開了一批名單,應該不會少。”
車子明沉歎一聲,焦慮道:“那可怎麼辦啊,陳舸也真他媽絕了,跟那夥渣子攪合在一起乾嘛啊,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人家手裡?”
王苟也小聲說,“我看他乾架都不怎麼積極,要是被記過,不就是冤大頭麼?”
謝瀾放下筆,“記過是什麼?”
戴佑說,“國內的學生都有檔案,記過就是一個不良記錄,在你的檔案裡跟隨你一生,升學、就業都會受到影響,有的處分大了還會被強製留級。”
話音剛落,自習鈴就響了,大家立刻回座,胡秀傑推門進來。
她沒什麼表情地站上講台,輕輕敲了敲講台桌讓大家注意。
“幫老馬轉達一件事,數學省訓營安排出了。暑假十四天閉營培訓,還有現在的每個周六,從這周六開始。”胡秀傑轉身在黑板上寫下時間和地點,往謝瀾這邊掃了一眼,“謝瀾周六的語文基礎課停掉吧,秦老師說給你推薦幾個比較合適的課外輔導班,你考慮下周六晚上或周日的時間。”
老師發話到這個地步,謝瀾也隻能答應,說了聲謝謝。
按常規,交代完事情,胡秀傑就該讓大家低頭自習了。
可這次她卻遲遲沒動彈,站在那裡,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貓頭鷹們低頭寫了幾筆,又抬頭瞅著她。
班級裡有種默契的靜謐,前後門關著,密閉的空間裡隻有自己班的人。
胡秀傑輕聲歎了口氣,“今年籃球賽快正式開打了,咱們班老規矩,佛係比賽,彆爭彆搶,保證安全。”
同學們紛紛點頭。
她稍微停頓下又低聲道:“有誰跟陳舸關係近的,平時勸他兩句,讓他彆走太偏了吧。”
周遭寂靜,胡秀傑揮揮手讓繼續自習,走到窗邊放空。
謝瀾低頭算了一道難題,再抬頭時胡秀傑還站在那。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道身影有些落寞似的,和她白天雷厲風行又凶神惡煞的樣子判若兩人。過一會,胡秀傑轉過身背對著班級,看著貼在黑板旁的成績單。
四班黑板旁貼著高一以來每次學年統考的班級榜,分班後也沒撕,比如竇晟的名字就高居榜首,在拚貼整齊的成績單上高調地拉了一條橫線。再比如,高一前幾次考試,陳舸也穩居第二,也高調地拉了一道橫線,隻不過那道橫線才到半途就戛然而止。
胡秀傑看了好一會,拿著水杯出去了。
第二天處分通知貼了出來,玻璃公告欄後,一紙蓋公章的文件,六個名字。
謝瀾跟著車子明他們去看的時候,心都懸到嗓子眼,直到掃過那張紙上所有人,沒有看到陳舸,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戴佑若有所思道:“動手的至少**個,老胡應該是把情節輕的那幾個全都放掉了。”
於扉皺眉又瞅了那張紙一眼,“離譜,打個球還能乾起來,開除算完。”
話雖然這樣說,但謝瀾明顯覺得大家都鬆了口氣,回去時終於一掃陰霾開起了玩笑,竇晟雖然之前一直都沒說什麼,但心情也明顯好了起來。
回到座位,謝瀾掀開企劃本跟竇晟對接下來視頻的想法。
他這邊有兩個企劃,一個是想嘗試做學習類內容,比如每周五晚上開一間線上的數學競賽自習室。還有一個是老本行,音樂類,想五一放假去趟野生動物園,拍攝野生動物聽見音樂的反應,剪出一部動物出演的小型音樂劇。
車子明來催收數學作業,謝瀾頭也不抬地把習題卷從一遝資料裡抽出來,正要交給他,目光忽然一定。
他猛地又把卷子扯了回來。
車子明瞪著眼:“我看到了!那個粉色的是什麼東東!”
謝瀾差點厥過去,還好周圍人都在鬨,沒幾個人關注這。
就隻有竇晟一口礦泉水差點嗆到,而後低低地樂,樂起來沒完。
謝瀾瞳孔地震,顫抖著手把那張便利貼撕了下來。
——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他深吸一口氣,一把薅住竇晟的衣服,“有完沒完?”
拳頭硬了。
車子明震撼看著竇晟,“兄弟,你這是乾嘛呢?欺負小海歸不帶這麼欺負的吧,這是精神毒殺啊。”
“滾。”竇晟嗆得直笑,“我倆開玩笑關你屁事,收你作業得了。”
車子明翻白眼,把謝瀾那張卷子收走,“我稀罕管,辣眼睛。”
等車子明走了,謝瀾鬆開竇晟,無語地把那張便利貼塞進筆袋。
“你耳朵有點紅。”竇晟壓低聲說,“說句實話,作為中文不太好的人,看到這種土味情話你的真實感受是什麼?”
謝瀾盯著他,“想要殺了你。”
“不喜歡這種麼,但我覺得意象很委婉、措辭優美的那種,比如馮妙寫的那句,你也看不明白啊。”
竇晟嘖了一聲,忽然又問,“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他說著隨手扯了一張紙,流暢地寫下兩行英文——
Whatever our souls are made of, yours and mine are the same.
“這樣的?”
謝瀾看著那兩行話,終於覺得世界正常了一點。
但也隻是一點而已。
他迷茫道:“到底為什麼要搞這個?”
他越來越恨自己了,如果沒有誤會馮妙那句話,可能就不會開啟某人身上詭異的開關。
竇晟拉他坐下,“我就是了解一下,像你這種中文體係混亂的人,什麼樣的話對你而言是浪漫。”
謝瀾臉皺起來,沉思了足有十秒鐘。
他忽然一怔,猛地瞟向周圍,又壓低聲說,“你喜歡的那個,不會是外國明星吧?”
竇晟嗯了聲,“也勉強算是吧。”
“低調。”他又立刻補充道:“車子明他們都不知道。”
謝瀾看著竇晟的眼神忽然有些同情。
越來越離譜了,離譜到令人覺得心酸,竇晟越努力準備,就越心酸。
他心裡五味陳雜,許久,輕輕順了順竇晟的後背。
“彆著急,我幫你想想。”
謝瀾戳開手機,搜索土味情話大全。
他頓了頓說,“我找幾句感覺還行的,你參考下?”
竇晟立刻點頭,“好啊。”
謝瀾撕了張紙,捋著第一條往下看。
“這個還不錯。”他找到一條,抬手在紙上唰唰唰地摘抄——
【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還是你。】
竇晟臉上的微笑忽然一僵。
他有點難以置信,“原來你喜歡這種?”
謝瀾嗯了聲,“算是比較好的吧,起碼有一些數學的光輝,看起來充滿理性,不土了。”
竇晟帥臉上罕見地飄起了問號。
謝瀾不顧他,又在紙上繼續摘抄——
【這是我的手背,這是我的腳背,你是我的寶貝】
【“我想買一塊地。”“什麼地?”“你的死心塌地。”】
他邊寫邊說,“這些我覺得都還可以,這該叫什麼?同音字?諧音?反正就這種,我覺得挺能體現漢語的優美。”
竇晟仿佛已經凝固了,好半天才喃喃道:“那我上次那個,彆抱怨,抱我,不也是這種嗎?”
“不一樣。”謝瀾堅定搖頭,“你那個太敷衍了,要走巧妙路線就走到極致,要麼就有一點節奏感,我覺得排比句挺好的,中文的排比句很有氣勢。”
他說著就看到一條好的,邊抄邊念道:“夢裡有你,香甜無比;心裡有你,充實無比;身邊有你,幸福無比。”
竇晟張了好幾次嘴,愣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我操。”
前麵趴在桌上的於扉突然翻了個身,嘟囔道:“老子他媽做的什麼孽,課間睡個覺也能遭雷劈。”
他崩潰地掏出耳塞說,“你倆在一起得了,少禍害世上兩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