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腳下!”
竇晟掙紮著起身拍亮屋裡的燈。光線驟亮, 謝瀾下意識閉眼回避,腳隻離地幾毫米,勉強刹住了車。
過了好一會, 他才緩緩睜開眼, 看向腳下的地板。
“……”
願稱之為人間慘象。
一碗螺螄粉基本把床這一側的空地都灑了個遍,有湯有料, 紅的黃的綠的黑的白的攪和在一起, 令人歎為觀止。
深夜吃播叫醒這類視頻在油管上也很常見, 基本都是情侶或室友間做的, 謝瀾之前也看過不少, 但如此硬核的,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頭一回見到,並有幸出演。
趴在枕邊的梧桐站了起來, 粉嫩的鼻子快速嗅了嗅, 貓身一僵。
而後, 謝瀾清楚地看見它yue了一下,撲通一聲跳下床,貼牆邊迅速離開了這個恐怖的房間。
直到貓影消失,他才從懵的狀態中回過神。
竇晟就站在床前, 一腳就能踹到的位置。
“竇晟!!”
謝瀾回神即怒,一把薅向竇晟的衣服領子, “你是不是非想要打一架!”
“唉唉!”竇晟被他薅了個猝不及防,驚叫道:“我沒站穩!”
晚了。
謝瀾壓根沒想到他重心全在一隻腳,這一拽, 竇晟失去平衡直接朝床上撲了下來, 謝瀾被他迎麵砸倒, 毫無反抗之力, 隻能看見視野裡竇晟的臉逐漸遮住頭頂刺眼的燈光,那道背著光的輪廓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嗵地一聲,兩人麵對麵砸在了床上。
竇晟在半空中勉強和他錯開了一段距離,但謝瀾還是被壓在半邊身子底下,竇晟的胯骨狠狠地撞在他側腰上,硌得生疼。
他好像被砸懵了,半天都沒出聲。
某人的睡衣在他手臂上摩擦,很軟和,這樣對比,就顯得硌在他腰上的胯骨格外硬邦邦,不僅硌得人疼,還讓人心底有些莫名的燥。除了胯骨,另一個突兀的是竇晟斜在他兩腿之間的一條腿,以及和他腳若即若離搭在一起的另一隻腳。
某個不可破的距離又一次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離得太近,他甚至能聽見竇晟落在他耳邊的呼吸聲,聞到竇晟發絲間透出來的洗發水的薄荷味。
過了好半天,竇晟才抬手撐著床墊,斜壓著他的腿膝蓋微屈,跪姿把身體頂了起來。
竇晟起身後瘸著往旁邊挪了一步,咳了一聲,低聲道:“不好意思啊,我剛腳崴了一下,沒站穩。”
屋裡有種令人尷尬的沉寂。
過了好一會,謝瀾大腦才恢複工作。
“腳崴了?”他坐起來看向竇晟的腳腕,“沒事吧?”
竇晟搖了搖頭,“我腳沒事,你胳膊沒事吧?”
“胳膊?”謝瀾下意識看向自己“重傷”的胳膊。
屋裡安靜了一會,而後竇晟輕輕勾了勾唇角,謝瀾瞟見他的表情,嘴角也跟著動了下。
竇晟先笑出了聲,謝瀾無奈歎氣,也跟著樂了兩聲。
“你絕對是有病,趕緊去醫院看病,讓那個大夫把你的腦袋包一包。”謝瀾咬牙切齒,“還有,等著啊,這兩天睡覺小心一點。”
竇晟唉了一聲,“我也沒想到能把你嚇成這樣,你先彆動,我收拾一下地板。”
他說著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等他走了,謝瀾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坐在床上開始放空。
薄薄的一層黑背心貼在皮膚上,剛才被竇晟胯骨硌著的地方還留著一絲異樣的感覺,有點麻,又有點燙。他趁竇晟不在,飛快掀開背心往腰上看了一眼。
——沒紅沒青,沒有任何異常,不知道那種奇怪的存在感是從何而來。
竇晟很快就回來了,左手拎著拖布,右手拎著水桶,睡衣脫了,也隻剩下一件和謝瀾一模一樣的黑背心。他一瘸一拐地過來,把水桶往地上咣當一放,先用塑料袋套手把垃圾抓走,然後俯身開始拖地。
竇晟平時也算個大少爺,但乾起活來一點都不拖遝。背心貼合著他的身材輪廓,右邊肩胛骨就在謝瀾眼前,連帶著肩臂上的肌肉線條,隨著拖布的推拉而起起伏伏。
剛才兩人摔倒時砸那一下,好像把謝瀾砸出了某種奇怪的聯想力,他像是忽然間對竇晟整個身體骨架都有了感知,或者說有了好奇,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會朝竇晟的胯看過去,而後看到大腿,再向上看到他的腰、肩膀和鎖骨……
謝瀾忽然發現竇晟鎖骨周圍泛著一層很淡的紅色,再往上,頸子,耳根,都有點泛紅。
“你熱麼。”他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其實是他自己覺得很熱。
可能夏天真的要來了,明明是後半夜,竟然會覺得熱。
竇晟動作停頓了一下。
片刻後他繼續拖地,把浸臟了的拖布放到桶裡清洗,狀似淡定道:“不熱啊。你熱?”
謝瀾沒再說話,視線落在竇晟明顯沒怎麼施力的那隻腳上,“你放著,我來吧。”
“不用。”竇晟立刻搖頭,做出一個伸手要把他摁回去的動作,然而手還沒碰到他的肩膀又猶豫了,片刻後縮回去,隻輕聲道:“崴一下沒多大點事,你胳膊金貴,算了吧。”
謝瀾隻能呆在床上,看著他拖了一半的地,又拎著桶出去換水。
隔壁衛生間裡水聲嘩啦啦不斷,好像能把人從某種奇怪的尷尬裡稍微拽出來一點。
謝瀾頭腦有些懵,下意識戳開手機。
b站首頁左上角推的第一個視頻是公子夜神的,打了活動征稿的tag,視頻標題是《我精心做了一頓飯,卻慘遭暴打》。這種標題噱頭十足,視頻數據表現也不錯,才發出來四個小時,播放量已經快到二十萬了,算是夜神近期數據表現最好的一條。
隔壁水聲停了,謝瀾又把手機塞回枕頭底下。
他有點心神不寧,倒不是因為公子夜神這條視頻,而是說不出來的一種感覺。
可能還是因為腰被硌那一下的緣故——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被竇晟胯骨硌到的地方有點不自在,說不出是痛還是癢,總歸哪哪都不對勁。
竇晟拎著東西回來,把桶一放,邊繼續拖地邊說道:“對了,這種整蠱視頻你之前看過嗎?”
“嗯。”謝瀾幽幽地看著他,“但我沒有演過。”
竇晟樂了兩聲,“這種視頻其實不好做,人的自然反應很難控製,像剛才這樣,你比我預期的更早醒來,反應也更強烈,瞬間就把氣氛拉高然後結束了。雖然節目效果不錯,但是撐不起來一個完整的視頻。”
謝瀾心神不寧,聽不太進去他說話,隻是看著他的側影出神。
竇晟用拖布當拐棍撐在地上,繼續道:“要不我們乾脆拍個有腳本的吧,你在我吃到中途醒來,按照腳本去表演。假不假無所謂,等正片播放完畢,我們再把剛才的真實反應放在結尾,直接跟大家說前麵是劇本,後麵是實際,你覺得怎麼樣?”
謝瀾聽得有點發愣,“你還要用剛才的素材?”
這會他隻要一想到剛才那個素材,就能立即回憶起他倆摔在一起的樣子,甚至還能回憶起被竇晟半邊身子壓在底下的感覺。
素材本身沒什麼,但這個聯想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竇晟有點驚訝,“你不想留著麼,還是說,你介意睡姿出鏡?”
謝瀾猶豫了一會,“反正覺得……有點怪,想想彆的方式吧。”
“那也行。”竇晟有些惋惜地歎了一聲,又笑道:“那就留著自己看,我回頭做得精美一點再發給你。”
謝瀾:“……不用這麼客氣。”
竇晟邊拖地邊樂,拖到窗邊,隨手打開了窗。
今晚天氣很平和,甚至有點悶,一絲絲風都沒有,起不到什麼透氣的效果。
竇晟瞟了眼窗外嘖聲道:“這屋味太衝了,今晚去我屋一起睡吧。”
啊?
謝瀾頭皮又開始自動通電,下意識地飛快拒絕道:“不用不用,我就在自己房間就行,沒覺得臭。”
或許是他拒絕的語氣有些急,屋裡一下子有點安靜,生長出一絲微妙的尷尬。
竇晟頓了一會,才低聲說了句那也行,低下頭繼續拖地。
謝瀾回頭看著他,發現他那隻崴到的腳在地上踩實了,飛快拖完一輪,拎著桶又回屋換了桶水,回來又從頭拖一遍,直到地板上沒有任何汙漬,甚至因為一層水光而有些鋥亮,映出他高瘦挺拔的身影。
竇晟拎起水桶道:“那這個視頻我就換個方式拍了啊,你好好睡覺吧。”
他回自己房間拎上一袋新的螺大王,拿著另一台相機往樓下走去。
謝瀾愣了愣,“非要今晚拍麼?你要拍什麼?”
“吃播。”竇晟回頭笑笑,“無聲吃播,有一點點情景感的。你彆說,我也是剛才想到這個選題,就叫深夜拖地勞改少年無聲嗦粉,有很多吃播觀眾就喜歡看這種不說話低頭狂吃的,說不定還能吸一波新粉。我小點聲錄,你睡你的吧。”
不知為何,竇晟明明是笑著的,但謝瀾卻覺得他情緒有點微妙的低落。因為他話變多了,尤其是解釋的話變多了。竇晟平時說話偏短句,除了懟人或談心,很少會一下子刻意地說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