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放下琴,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鎖骨,鏡頭裡少年纖細的指尖按著那一抹紅打轉,稍歇片刻又重新架好琴,淡淡道:“熱身完了,今天想配一段貓和老鼠,這個動畫厲害其實主要在於音樂對劇情的……呃……全……全呃……”
腦子卡得猝不及防。
隔壁傳來竇晟一聲震天喊,“詮釋!!”
謝瀾耳根又開始發燙,倉皇地瞟了眼彈幕刷牆一樣的哈哈哈,清清嗓子低聲道:“嗯,詮釋。這詞我不太常用,抱歉。”
他頓了頓繼續解釋道:“如果仔細觀察,你們會發現,貓和老鼠裡很多動作的……呃輕重、高低、大小,不對,不能說大小,反正就是……還有貓和老鼠的reac……的視覺反饋都是靠音樂來……呃……”
-哈哈哈哈哈我笑吐了
-崽啊彆著急慢慢說
-你之前中文已經挺好了啊?
-果然琴才是本體,本體出來了,人就難以維持智商
謝瀾有點絕望,悶聲道:“我中文挺好了,但還不太適應用中文描述這種東西。”
他說著低聲飛快用英文解釋了幾句想表達的意思,貓鼠動畫經典不衰,連續拿下多次奧斯卡提名,音樂在其中做出了難以磨滅的貢獻,動畫中誇張的暴力和極端的詼諧,都離不開音樂的成就。
-聽不懂,崽好酥
-臥槽這我第一次聽瀾崽說英文
-英倫腔yyds!!!
-瀾崽多說幾句!!
隔壁竇晟卻一直在樂,笑聲透過牆傳過來,謝瀾無語,歎氣道:“我開始了。”
他又瞟了幾眼彈幕,阿澤和他的粉絲仿佛憑空蒸發了,彈幕一片和諧。
但謝瀾本能覺得阿澤不可能甘心走,一定還在看。
懂音樂的人自然知道給貓和老鼠配音的技術難度。
謝瀾用竇晟的ipad調出一段3分鐘的貓鼠選段,隻有鋼琴配音,殘缺小提琴部分。
這個選段他從前練過很久,幾乎是每隔一段時間拿來測試複健的自我標杆,早已爛熟於心。
謝瀾搭弓停頓,“我開始了。”
影片開頭旋律一奏,觀眾已經開始刷“DNA動了”。這是一段Jerry在小黃雀幫助下整蠱Tom的名場麵。謝瀾全神貫注,將兩方陣營的幾次情勢反轉演繹得淋漓儘致。
Tom用窗簾製作翅膀,謝瀾以一段歡快的圓舞曲展露其誌在必得的快樂,直到Tom在空中一把抓住Jerry飛翔,音樂的緊張感不斷攀升,而後長音陡然一抹——轉折出現,小黃雀在Tom身後抓住翅膀係帶,謝瀾側弓,讓音階一個一個蹦出,模擬係帶從孔裡逐漸崩離的聲響,隨後Tom迅速下降,他琴音一轉,快速甩弓迅疾拉至尖銳的高音,停頓,Tom咚地一聲劈叉落在樹上,將樹從中間劈開,謝瀾側弓在弦尾直接拉出鋸木聲——
彈幕高能一片,畫麵轉至Jerry和小黃雀跳上火車逃離,琴音歡快收束。
短短三分鐘,謝瀾已經有些出汗,他歇了兩口氣才放下琴。
-給瀾跪
-給瀾跪
-給瀾跪
-殿堂級模仿!
-不能說十分相似隻能說一模一樣
-在?彆拿原片騙我
謝瀾籲了口氣笑笑道:“今天就練到這吧,還有點事情,準備下了。”
-拉完就跑??
-這位新擂主不發表一些獲勝感言嗎?
-笑死,某家半天沒出聲了
-仿佛空擂
-臉疼不疼?
-Tom掛在欄杆上挨拍的啪啪聲耳熟不?
-何必嘴賤來招惹呢
-恭喜你們喚醒了沉睡的猛獸·瀾
謝瀾等了好幾分鐘,終於等到一條阿澤的特效彈幕。
【受教了】
他發完這條,直播間人氣一下子少了兩三成,估計那邊的粉絲都退了。
謝瀾等的就是這三字,淡聲道:“最近有點忙,下個視頻見吧。”
他結束推流,把電腦一扣,將琴清理擦拭後放回琴盒,癱躺在床上。
等了一會,再刷動態,發現阿澤把下午那條陰陽怪氣的動態刪掉了。
謝瀾哼了聲,把手機丟開。
有多久沒有過這麼強的好勝欲了?
記不得了。從前在交響樂團他也爭強好勝,Wier公校的樂團能人輩出,如果不爭強,也不會半年就坐到首席小提琴的位子。
隻是回國前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會回到當年的狀態,重拾那份誓要登臨頂峰的熱血。
謝瀾長籲了口氣,忽然聽到一聲喵叫在門口響起,向上抬眼,才見竇晟推開了虛掩著的門。
竇晟將梧桐放了進來,不知是不是屋裡光線的緣故,那雙黑眸中的笑意很溫柔,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謝瀾說不出的情感。
“辛苦了。”他許久卻隻輕輕地放下了這三個字。
謝瀾撐起精神從床上坐起來,帶著些得意挑眉,“是不是想不到我這麼厲害?”
竇晟聞言頓了頓,將手上的可可奶放在他床頭櫃上,“想得到。”
他走過來替謝瀾把地上的琴盒抬起來,小心翼翼立在牆角老位置,輕描淡寫道:“我早就說過,用不了多久,音樂區榜首一定換人,這不是什麼氛圍感或技術高低的問題,你是很特彆的,知道麼。”
謝瀾心裡忽然寂靜了一瞬。
燈光溫暖如許,他看著竇晟投來的淡淡的注視,卻啞口無言。
其實有不止一次,他會產生一刹那恍惚的錯覺,覺得竇晟對他太溫柔了。他說的那些話,好像比朋友、合作夥伴的界限微妙地超過了些許。
謝瀾高中時同班一個男生也曾忽然對他很溫柔,但那時那個男生陷入熱戀,跟身邊所有人說話都仿佛加了一層溫柔濾鏡。
竇晟回屋後,謝瀾去洗了個澡,出來稍微記了記《戀Dance》的動作就關了燈。
他躺在床上,心裡卻有些躁,翻了幾次身後還是戳開了竇晟那個粉色加深的頭像。
-有病:今日結束營業了麼。
沒用上幾秒,對話框裡就彈出回複。
-豆子醫生:豆子醫生歡迎你,怎麼了?
謝瀾猶豫片刻,緩緩打字道:你喜歡的那個人,到底是明星,還是身邊的人?
這一次竇晟沉默了許久,謝瀾手機都被攥得發燙了,才終於等來兩條回複。
-豆子醫生:身邊人。有點知名度,但跟明星肯定不能比
-豆子醫生:其實我有點心癢,可能……快了吧
謝瀾一懵,下意識立刻追問道:快了?你是打算表白嗎?
-豆子醫生:嗯。在準備了。
謝瀾腦子發懵,下意識摁了鎖屏,卻沒有放下手機。
心裡一瞬間很涼,涼到指尖,剛才打擂贏了的開心蕩然無存,隻是在黑暗的房間裡捏著手機有些心空。
過了好一會,他才又按亮屏幕,指尖有些僵硬地打了一行字——祝順利。
車子明那個比喻多好,每個人都是檸檬精,無論在擅長的領域有多光芒閃耀,都有一個人酸溜溜的時候。
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狼狽慌張地按了發送,立刻將手機塞進枕頭底下。
一宿都沒怎麼睡著。
第二天上學路上謝瀾整個人都冒著仙氣,竇晟起初掛在他身上一瘸一拐,後來看他一臉萎靡,都不好意思用勁壓他了。
走進教室時竇晟終於問道:“你不會是失眠了吧?還是生病了?”
謝瀾懨懨地推開他,“沒有失眠。”
“那是怎麼了?”竇晟在後麵追問,“發燒了?我摸摸腦門。”
謝瀾沒理他,徑直進入教室。
今天早上的班級有些不對勁,往常這會都是科代表收作業、大家熱熱鬨鬨吃早餐的時候,今天卻很安靜。
眾人的視線焦點都落在班級中心點附近,劉一璿的座位。
今天是劉一璿的生日,桌上擺著好幾張賀卡,還有幾個小禮物,但最奪人眼球的還是放在她椅子上的那個巨大的雪白的盒子。
劉一璿本人站在盒子麵前目瞪口呆。
車子明湊在吃瓜最前線,“這是誰送的哇?快打開我看看!”
董水晶比劉一璿本人還激動:“不知道!剛才我陪她去拿的快遞!”
“哦——是寄來的。”
“臥槽到底裝的什麼?”
“可頌趕緊拆!等會打鈴了。”
謝瀾對這些沒興趣,他走過那群圍著的學生,正要回座位,腳下卻忽然一頓。
鬼使神差地,他扭頭偷偷瞟著劉一璿拆盒。
啞光質地的禮盒被緩緩打開,月白點珠紅的華麗漢服安靜躺在盒子裡,刺繡、綢緞、紗織精致無比,即使不拿出來展示,隻一瞥也足見其貴重。
董水晶傻了,好半天才難以置信道:“這是不是你動態裡說想買來出視頻,但舍不得的那件?”
周圍幾個女生已經興奮炸了,毛冷雪激動道:“要好幾千吧!”
“肯定要了。”另一個道:“這個用料的質感絕了。”
劉一璿也傻了,她下意識扭頭看向周圍,“誰送的?我,我不能要這個……是誰送的,給我發個微信好嗎?”
全班人都沸騰了,教室裡無動於衷的隻有謝瀾,還有遠處日常趴在桌上看不見臉的於扉。
謝瀾又瞟了眼那件美輪美奐的漢服。
看看這用料絲滑,像不像某人一百八十支紗的JK製服?
竇晟正湊在人堆裡饒有興致地觀摩,一邊觀摩一邊了然地瞟向角落裡裝死的於扉。
片刻後,他收回視線,卻莫名覺得麵門發冷,仿佛被什麼憤怒的小動物盯住了。
他一抬眼,愣住。
謝瀾在前邊扭過頭,正幽幽地注視著他。
竇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