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學, 謝瀾刷到了嘉達先生發的微博。
標題是《空穀應襯悲鳴,用旋律打造懸念》,兩三百字闡釋了一條有趣實用的編曲思維, 末尾推薦幾支名曲選段。
最後,上鏈接,為競選拉票。
謝瀾剛剛超過嘉達的票數又被扳了回去。
竇晟感慨道:“神仙打架,實屬不易。”
一來二去,謝瀾徹底被激起了勝負欲,認認真真把對方送上門的教學貼看完,說道:“還有時間,再來。”
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竇晟正在一旁專心致誌地烹飪明早要吃的原味清水芙蓉蛋, 謝瀾掃了眼來電顯示, 微妙停頓。
片刻後,他低調接聽。
趙文瑛在電話另一頭不悅道:“瀾瀾, 豆子怎麼不接我電話?讓他接電話。”
謝瀾捂著話筒小聲道:“他調靜音了, 稍等。”
謝瀾默默戳開免提,把手機放在竇晟手邊,“找你。”
小鍋裡開水沸騰, 雞蛋嗒嗒嗒地磕著鍋邊。
“誰啊?”竇晟隨口問。
“要死啊你!!!”一聲怒吼陡然響起。
竇晟一哆嗦猛地從桌邊彈開, 差點把小鍋打翻。
他無語把電話拿過來,屏幕上沾了水, 隻好繼續免提著。
“媽。”竇晟無語,“一驚一乍乾嘛啊。”
“老娘都被你詛咒破產了!”趙文瑛怒吼, “我容易嗎?出差兩周不回家,你怎麼不報警跟警察說推測我死外頭了?!”
一宿舍的人都在忍笑, 竇晟歎氣, “我就知道老胡得和你求證。”
“求證個屁!你們胡老師轉念一想就明白了, 跟我這告狀來了!”趙文瑛道:“貧窮挑戰是吧?我告訴你啊,打從今天起,你零花錢沒了,從今往後,自己賺多少花多少,少來找我要!”
“為什麼?”竇晟一下子皺眉,“我基本不接廣告,創作激勵隻勉強夠燒設備啊。”
“因為你家破產了!!!”趙文瑛怒吼。
“幫我帶瀾瀾好。”她又換上溫柔的口吻說道,而後瞬間掛斷電話。
嘟、嘟、嘟——
竇晟:“……”
謝瀾扭頭無辜地看著他。
竇晟表情凝固了片刻才道:“她讓我跟你問好。”
“聽見了。”謝瀾點頭,“那你之後的日子打算怎麼辦?”
竇晟蹙眉丟開手機,深思熟慮片刻後道:“隻能求你包養。”
“包養?”謝瀾戳開手機,“我查查是什麼意思。”
竇晟笑說,“就是想你做我男朋友。”
謝瀾手指一僵。
身後戴佑和王苟頓時一起捶桌起哄,王苟眼淚都要笑出來了,“豆子你是流氓吧?你彆嚇死謝瀾。”
“英國那邊很開放的,謝瀾應該見多了。”戴佑猛地咳嗽了兩聲,笑道:“我看你倆這陣仗真就差在一起了,考慮考慮吧。”
謝瀾坐著沒動,渾身汗毛倒豎,頭皮發麻。
戴佑和王苟都是開玩笑的狀態,一無所知,但照他和竇晟現在這個浪法,恐怕早晚有一天會不小心捅出去。
要命的是,就現在這麼個浪法,他卻都覺得非常克製,動不動就躁到想死。
他瞟了眼竇晟,竇晟卻隻淡淡地笑了下,繼續煮蛋。
以竇晟的脾氣,恨不得拍張合照換上教堂背景當b站頭像,絕不可能長期隱藏,早晚要和朋友、和父母通氣,
但沒人能知道父母們究竟會是什麼反應。
謝景明在國外二十多年,思想徹頭徹尾靠向西方。腦子裡所有的病都長在要給全家人換血大不列顛上了,除此之外倒還算開明。前兩年他同事發現兒子喜歡男人,差點把兒子逼死,還是他去勸的。隻是不知道換到自己兒子身上還能不能這麼坦蕩。
趙文瑛……就更不好說。
謝瀾撈回手機,戳開和趙文瑛的聊天框。
趙文瑛每隔一天就和他聊兩句,比對親兒子還上心,他打內心深處喜歡趙姨,但……似乎也有一種預感,趙文瑛不會那麼好接受。
戴佑和王苟出去打水了,竇晟也起身路過,在他頭上輕輕按了一下。
“彆想些亂七八糟的。”竇晟淡聲說,“煩心事歸我負責。”
數競預賽在投票截止後一天,比完預賽直接是高二期末考,所有事情都壓在了一起。
謝瀾連著兩個周末沒回家,每天刷題十二小時,剩下時間就用來寫短旋律發微博拉票,七零八碎的靈感拚起來,名字亂起——
《造謠媽打豆》、《夜半吃人》、《夜半吃人2》、《爆裂豆莢》、《豆豆裁縫鋪》、《命薄西山》、《一口小酥肉的故事》、《豆扣年華》、《豆類一敗塗地》、《夜半吃人n》
……
這些名都是他每天觀察某豆貧窮日常的隨性記錄,本來隻圖個好玩,但很快粉絲們的關注點開始跑偏。
-每天激情追更!!
-腦內擴寫,望文生義
-到底能不能說清楚夜半吃人是哪種吃啊?
-豆莢爆……爆裂?
-笑死,應該是豆子今天打球被人把衣服袖子撕下來了,發動態說了
-笑死,現在每天根本不播放音頻,隻播放腦內avi
-注意點注意點,瀾崽什麼都不懂
謝瀾每次都後悔,但第二天還是忍不住繼續用起名的方式對粉絲吐槽。
竇晟粗茶淡飯吃了十天後人就變態了,開始各種耍賴求他賞肉吃,那天打球衣服袖子扯裂了後自己縫,縫出技巧來了,強行幫彆人,幫了就收錢,五毛一個扣,縫三贈一。
每天半夜趁他睡著偷偷摸上來“吃人”也就算了,離譜的是,動作一次比一次激烈,他身上的襯衫領子縫吻必開,合理懷疑某人是故意的,想賺縫扣錢想到走火入魔。
帥哥無語。
六月末的夏天熱到混沌,《弦上少年》官網上,謝瀾和嘉達越咬越死,首席頭像來來回回地變,一開始是一天一換,逐漸變成早晚更替,到後來幾小時就變一次。兩邊支持者最初還起過爭執,那邊說謝瀾編曲一腔子熱情毫無章法,這邊說嘉達光說不練滿身商業味,但在你追我趕幾十輪後,所有人都不罵了。
——這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熱血拉鋸戰。
也不知從哪天起,雙方粉絲開始以戰友相稱。
-二貓貼貼:對麵的友友今天拉票情況怎麼樣了?
-嘉個達達:愈發艱難,鎖賬號鎖設備,一人一票,我已經請全班同學喝過奶茶了,竟然還有十幾個已經投了謝瀾,ua的。
-惡魔e:對麵的友友握手,我也彈儘糧絕了,首頁列表都被我騷擾麻了
-喔喔嘉家:加油啊對麵的戰友,我們也會加油的!看看到底誰能贏(振奮一秒)!
距離截票還有一周,猝不及防地,本地日報發了一篇報道,又被共青團轉發。
“不論得失,璞玉青藤皆可賞”。媒體稱讚這次神仙打架是真實力真人氣的較量,傳達了一係列謝瀾看不懂的社會新風尚。
嘉達秒轉:“入行多年,盼長青。”
謝瀾皺眉把十分拗口的標題又讀了幾遍,“嘉達這意思是他當青藤,那我就是這個什麼玉?”
“璞玉。”竇晟說,“沒有雕琢過的美玉。”
“唔……”謝瀾把璞字在演草紙上寫了幾遍,皺眉道:“怎麼越想越覺得是在說我不夠專業?”
竇晟狂搖頭,“明明是在說嘉達渾身人工味。”
其實謝瀾內心確實覺得嘉達對得起“神仙”這兩個字,嘉達每天發的編曲科普貼已經成了他的日常功課,不僅偷偷學,還會抽時間查一些延伸材料。
纏鬥到這一步,說哪一方對勝利沒有渴望是不可能的。
用最近新學的成語,那就是:鹿死誰手,拭目以待。
數競預賽前一天,謝瀾和竇晟去辯論社旁聽本學期最後一次日常練習。
這一批招來的社員都是大佬,自我組織性很強,那個叫林貝的高馬尾女生日常帶領大家練習和討論。謝瀾趕到時,黑板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正反方論點,大家站在自己立場上幫對方想辦法封口子,討論得如火如荼。
每一次,謝瀾都懷疑自己是來上課的,坐下沒多久就不禁掏出紙筆開始做筆記。
一番討論結束,黑板上已經畫滿邏輯箭頭,林貝回頭問道:“兩位社長還有要補充的嗎?”
謝瀾搖頭,“我和各位學到了很多,但卻不能給大家什麼,學期末活動就要到了,其實有點慚愧。”
辯論社的學期末活動就是一場辯論賽,時間由學生會敲定,初賽在明天,四隊社員分兩組進行,勝利的兩隊再在五天後打一場決賽。
謝瀾頓了頓,“明天是數學競賽預賽,我和竇晟都無法到場陪伴各位,初賽加油,決賽見吧。”
“決賽的時候學長會來吧?”林貝期待地看向謝瀾,“決賽那天學生會要評本學期你很有希望!”
謝瀾連忙擺手,“優秀社團是你們該得的,但負責人的獎就彆找我了,我什麼都沒做。”
“這個獎是學生會評。你能讓大家湊在一起踏踏實實地練習和打比賽,把涼了這麼久的辯論社重新搞起來,就是最大的成就。”一個男生笑道:“反正我就是為了你來的。”
“我也是。”
“我也。”
“電影社找我我沒去,看電影哪有看謝瀾學長認真聽我講話快樂。”
“對啊,下棋哪有教謝瀾學長抬杠快樂。”
“讀名著哪有讀……嗯嗯和……嗯嗯……的現場同人快樂?”
一群人爆笑,謝瀾聽懂裝聽不懂,隻能歎氣。
“做點精神領袖該做的吧。”他勾了勾唇角,起身道:“本學期最後一次日常訓練,請大家吃冰淇淋,想要什麼發進群裡。”
竇晟立刻跟著站起來,“你和大家聊天吧,我去買。”
謝瀾哦了聲,“那我先把錢轉給你。”
竇晟為了讓自己沉浸式體驗貧窮,已經提前解綁了銀行卡,是真的身無分文。
他低頭和竇晟轉賬,挺正常的一個動作,背後卻傳來一些曖昧不明的低笑。
謝瀾無奈回頭,“又笑什麼啊?”
林貝擠眉弄眼道:“啊,一想到要吃冰棍,就開心得想要哈哈大笑。”
底下又是一通爆笑,那群人附和著掏出手機在群裡點單。
竇晟私戳了謝瀾一條。
-人間貪涼豆:謝瀾小朋友要吃什麼?
-午後葡萄冰:見昵稱。
-人間貪涼豆:遵命。
竇晟走後,謝瀾繼續和大家討論著明天的比賽。初賽題目是他早就定下來的——《機器人與機器人相愛,需要征求人類的同意嗎?》
大家都準備過一周了,七嘴八舌地聊,謝瀾偶爾也插兩句。正說著,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個陌生的本地座機。
謝瀾每天都會接幾個垃圾電話,瞟了一眼直接掛了。
他又跟社員們交待了幾句接下來的安排,手機又執著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