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茫了一會,而後肅然起敬地把手上吃空的螃蟹殼端端正正擺在盤子裡。
失敬。
何修給葉斯剝完了蝦和貝,自己埋頭吃一氣,有點飽了,灌了口啤酒。
他朝竇晟笑了笑,“你倆有什麼打算?”
竇晟手還占著,“這個暑假視頻基本排滿了,消化和剪輯為主。開學軍訓會錄VLOG,然後謝瀾有個廣告拍攝,我還打算做幾期職業專訪,正好約約你們三個訪談,然後……”
何修有點發愣,“說說彆的,除了做視頻呢?”
竇晟也被問愣了下,“啊?”
“比如,有沒有雙修的計劃,或者大二出國交換,找實習?”何修循循善誘,“我看看有沒有需要提前聯係校友的,可以幫你找找人。”
“哦。”竇晟一下子笑起來,眼中溢著明朗朗的笑意,“我不急。”
仲辰在和葉斯吵架的百忙之中脫身而出,“怎麼能不急呢?如果大二要交換,又要雙修,大一開始就要多修學分。如果要走實習流,現在可以提前找職場校友套瓷。”
謝瀾越聽越懵,雖然不完全聽懂,但卻感受到了某種焦慮。
直到竇晟笑道:“我不急著填充學業背景,也不急著實習,不急著賺錢,我就想開開心心上個大學,多認識一些有意思的人,看到一些有深度的現象,然後……還是做視頻。”
話音落,飯桌上好像安靜了一瞬。
謝瀾扭頭看著竇晟,心裡剛剛浮起的那一點焦慮突然又煙消雲散,就在竇晟那雙明朗的笑眼中,一切沉重的東西都無法存在。
竇晟把白貝軟嫩的肉從貝殼裡扯出來,放進謝瀾的小碟子。
“啊,我是個胸無大誌的體驗派。”他笑笑,“放過我吧。”
葉斯嗤了一聲,用胳膊肘懟了懟何修,“聽到沒?學弟比你有覺悟,彆天天想著上進,煩不煩。”
簡子星也點頭,瞟了仲辰一眼,“你上的到底是大學,還是入職培訓營?”
仲辰吃癟告饒,何修愣一會後也忍不住樂了,擺擺手,“好吧,那謝瀾呢?”
謝瀾緩聲道:“我也不急。就繼續做做數學,再加個交響樂團拉拉琴就好。”
他上T大,是想要好好擁抱自己的大學,也替當年在歲月中轉身而過的肖浪靜擁抱她的大學。
“我們接廣告謀生。”竇晟一臉高深。
謝瀾認真點頭,“對,還要多接一些廣告。”
葉斯嗦掉指尖上沾著的醬油,舉起酒杯,嚴肅道:“敬你倆,可愛的學弟。”
簡子星也隨著舉起酒杯,仲辰和何修也很快一起。
六個酒杯撞在一起叮咣作響,冰鎮紮啤入喉很清涼,回味有些澀,苦,又有些甘。
何修笑道:“其實剛上大學我們也是體驗派,剛才提的那些意見,無非是回頭看時覺得當時最好做、但卻沒做的功課。不過我們當年沒有做那些功課,現在也活得很好。”
“不要杞人憂天。”葉斯嘀咕,“要活在當下。”
何修回頭彆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用酒杯和他的輕輕磕了下,“嗯。”
葉斯把六個人拉了個群。
群名被幾個人來回改。起初是葉斯寫的“英中風雲會”,後來被仲辰改成“老馬手下三對gay”,然後何修看不下去改成“T大P大51”,又被簡子星改成“保持安靜普利斯”。
謝瀾看著群名啪啪啪地閃,當場看愣。
直到一直沒怎麼主動說話的竇晟笑著開口,“要不讓謝瀾改一個吧?”
“我改?”謝瀾愣了下,“我不改,我腦子裡很空。”
葉斯笑著站起身摸了摸吃撐的肚子,“不急,署名權歸你,你想到再改。”
他們結賬到江邊散步,天色已經有些暗,六個大男生帶著醺意說說笑笑。
三對,不知不覺就拉開了距離。
謝瀾吹著晚風,忽然聽到旁邊有哢嚓的聲音。
竇晟收回相機。
那是一張隨手抓拍但構圖極好的照片。左邊車流霓虹、右邊無際江岸,都因虛焦而仿佛縹緲在風中,但麵前這條沿江跑道卻十分清晰,清晰地捕捉到前麵兩對男生好看的背影。
“要錄素材嗎?”謝瀾問。
竇晟搖頭,“就隨便拍拍。”
前麵的人聽到快門聲,葉斯回頭揮手,“咱們六個拍一張合照吧?”
“好。”竇晟喊,“你們過來,我舉著。”
六個人站成一列,竇晟在最前麵舉著相機,身邊挨的是謝瀾。
“1、2、3——”
“茄子!”
“茄子!”
“佩奇!”
“YES!”
“葉斯!”
竇晟沒有喊最後的口號,此外隻有簡子星陪謝瀾一起喊了“茄子”,另外三個人也不知道在喊的什麼東西。
連續幾聲快門,竇晟放下手揉著胳膊笑道:“我太努力了,胳膊要抻長一塊。”
葉斯打了個酒嗝,“麻煩這位UP處理好後發進群裡,謝謝謝謝。”
“嗯,交給我吧。”
他們四個很快又走到前麵去了。
謝瀾平時步速很慢,和車子明他們、或者現在和何修他們在一起走,總是會被不經意地落下。但他恍惚間忽然想到很神奇的一件事——似乎打從當年下飛機第一次見竇晟時,他和竇晟的步速就是一致的。
或者說,是從第一次見麵後,竇晟就努力適應了他的步速,永遠在他身邊不緊不慢地一起走著。
“臥槽。”竇晟擺弄著相機忽然開始笑,一邊笑一邊按下一張的按鈕,越笑越凶,肩膀都抖起來。
謝瀾湊過去,“怎麼了?”
“全是虛焦的。”竇晟壓低聲說。
一連抓拍十幾張,無一例外,全都隻有謝瀾是清晰的,後麵四個全部虛焦,杵在鏡頭前的竇晟就更虛得沒邊。
隻有一張勉強都對上了焦,但那一瞬間非常離譜,謝瀾和竇晟正常,但另外四個人各有各的醜,簡子星閉眼了,仲辰有些呆滯,何修在看葉斯的後腦勺,葉斯則不知為何在翻白眼。
“怎麼辦?”謝瀾傻眼,“再拍一次?”
“不拍了。”竇晟哼一聲,“這張把我們兩個拍得很好看,就這樣吧,自己珍藏。”
謝瀾:“……哦。”
也可以。
竇晟收起相機,他們繼續一起走著,又很自然地拉起手。
竇晟忽然道:“可能我的相機成精了,於眾人之間,隻認識謝瀾小朋友。”
謝瀾眸光一亮,“這樣麼?”
“嗯。反正我隻能想到這一種解釋,它知道它主人的心思。”竇晟在他耳邊輕聲說著,“你也想要小耳釘嗎?”
謝瀾愣了下,“什麼?”
話音剛落,竇晟就在他耳骨上輕輕咬了一口。
不輕,有分明的痛感。
但也不重,牙齒離開時,嘴唇觸碰到,還很柔軟。
竇晟低聲在他耳邊說:“一顆彆人看不見的小耳釘。”
謝瀾的臉頰在風裡有些熱,嘀咕道:“幼稚。”
夜幕落下,江上光影稀疏,江橋上站了三對年輕的男生。
竇晟拉著謝瀾的手,看謝瀾用另一手慢吞吞地給群改了個名。
“明年也一起回江邊吹風吧”
六人小群,就叫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