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番外10(1 / 2)

嘩啦啦的水聲, 攪晃起滿浴室的水霧。

隱隱約約地,外頭傳來謝瀾的聲音。

“這段時間忙,好幾天沒拉琴了……”

那個聲音和記憶深處的場景逐漸重合——

……

高二那年。

“我拉的非常普通, 而且很久沒拉了。”

《赤蓮如死》的音樂聲響起時,正打電話的竇晟愣了一下。

小提琴聲從樓上傳下來, 隔著半虛掩的臥室門和一條樓梯, 聽感有些悶,但又奇異地真切。

很難形容……就像在聽臨場演奏一樣。

他怔了幾秒後低聲嘀咕道:“竟然也是S粉麼……還改我音箱參數……唔……改得還挺好。”

“說啥?”寵運供應商在電話裡扯著嗓子喊, “明天上午來取貓,一直在家是吧?”

竇晟收回注意力, “嗯, 航班號短信發一下,沒記住。”

他掛了電話轉身上樓, 軟底拖鞋踩在台階上,毫無聲響。

家裡的燈全關著,臥室裡兩塊超大尺寸的屏幕光透過門縫照出來, 在樓梯頂端照亮了一小塊,那是房子裡唯一的一片光亮。

竇晟不喜歡家裡黑,但今天他把燈都關了。因為謝瀾發燒,他覺得關掉燈後家裡會更安靜些,謝瀾也會睡得安穩一點。

距離樓頂還有最後幾個台階,小提琴聲漸進漸快地推至頂點, 竇晟腳步放緩了, 輕輕勾起唇角, 等待已經刻進他骨子裡的轉音響起。

然而, 一聲細而高的泛音滑出, 如同空穀中一聲清越的悲鳴。

變奏並未如期而至。

抬起在空中的一隻腳頓在台階上方, 竇晟倏然抬眸,怔怔地看向樓梯頂端。

頂端,那團幽暗的、溫柔的光,伴隨著從臥室裡傳來的小提琴聲,那樣不可思議,但又那樣安然地存在著。

他愣了許久,久到腳腕有些僵了才想起放下。

這是一個他從未聽過的的《赤蓮如死》的版本。隨著他往台階上走,那種臨場感愈發強烈,電光石火間,他腦海裡突然浮現的畫麵是,立在謝瀾桌邊的那個從未開啟的琴盒。

心跳突然像是漏了一拍,腦子有些空,反應過來時他人已經站在門旁。

謝瀾還穿著那身軟乎乎的睡衣,頭發因為在床上滾了一覺而有些淩亂。感冒中人自帶著頭重腳輕的肢體語言,懵懵的。

但他的琴聲並不懵。

一把優雅的咖色提琴架在頸下,琴身線條流暢靈動,白亮的屏幕光將那道拉琴的身影投在身後牆上——

竇晟向他身後看去。

昏暗的牆映著深色的人影和琴影,琴聲激昂,帶著掠奪人心的強大氣場,梟般恣意從容,但那影子又如是溫柔,甚至……顯得有些脆弱。

《赤蓮如死》的高.潮段落被曾經的SilentWaves改編成對話式演奏風格,令人熱血賁張,昔時投影上的人拉到此處,一舉一動皆充斥著激昂,現如今看到真人,才發現真人的舉止遠比投影更控攝人心,揉弦的手指震顫,快到殘影,拉弓的動作大氣而精巧,開合之間令人讚歎。

而那個拉琴之人的神態,依舊是平靜的。

直到竇晟心臟快要跳出來時,琴弓悠長一抹,以一絲難以消解的嗚咽聲,結束了演奏。

謝瀾輕輕舔了下因發燒而乾裂的唇角,把提琴放下來,豎在腳邊。

屏幕上是大片大片鮮紅的彈幕,他發燒燒得頭暈,在對著彈幕發呆。

而竇晟,則看著他的側臉發呆。

光與暗交錯,隨著彈幕的波動在那人的臉上明明滅滅,隨之不失控的還有竇晟的心跳和呼吸。

他當然認得他。

哪怕從未見過他的眉眼,隻要他在他麵前拿起琴,他便理所當然認得他。

SilentWaves。

的確應該,也隻能是謝瀾這樣的人。

*

三年前。

“回來了,媽。”

竇晟進門,把空癟的書包往沙發裡一扔,踹掉鞋往樓上走。

他沒穿拖鞋,棉襪不羈地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磚上。那雙被甩飛的鞋臟得快不能看了,隻能依稀從logo和款式中分辨出售價不菲,雪白的鞋麵上布滿黑腳印,還有泥水凝固的印子。

竇晟一直上到樓梯頂上,才聽到底下主臥門開了,趙文瑛從裡頭出來。

那個男人死後這將近一年裡,老媽迅速地憔悴了下去。

家裡生意沒心思管,每天就在房間裡呆著,晚上會偷偷酗酒,竇晟晚上起來如果發現客廳燈亮著,就會陪她一起喝。

“吃過飯了嗎?”趙文瑛仰頭問道。

竇晟摘下耳機,肚子其實不餓,每次打完這種球他都會有些反胃。

但他頓了一會還是道:“沒有,等著吃呢。”

趙文瑛於是往後捋了捋頭發,“今天家政阿姨請假了。我做一點,你想吃什麼?”

竇晟想了想,“速凍餃子,餛飩,都行。隨便煮點吧。”

趙文瑛嗯了聲,“給你炒個牛肉,你愛吃的。”

竇晟看著她走進廚房,猶豫片刻,又戴上了耳機。

而後他下樓把自己那雙臟球鞋拎回房間,連同脫下的汗透的衣服,一起丟進浴室牆角。

飛快衝了個澡,出來後立刻開電腦、開音響。

刷新Youtube……Yes!SilentWaves剛好發新視頻。

少年平靜無波的黑眸中忽然浮現了一絲喜悅,如釋重負似的,立刻點擊播放。

很快,音樂聲透過音響在這個小空間裡升騰,畫麵上拉琴的身影安靜柔和,鏡頭前搭著一片小小的梧桐葉,琴聲激昂時,葉柄會隨之輕輕顫抖。

竇晟嘖了幾聲,一下子撲在床上,長舒一口氣。

——體力耗竭,每一塊肌肉和骨骼都在叫囂著痛楚,狂躁在神經裡瘋狂遊走和碰壁,來來回回,撕扯著他這個人。

但這是他回家前的狀態了。

隻要打開S的視頻,他就會立刻得到撫慰,更彆說今天還有新曲子。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就像身處黑暗之境,在意念中,這裡布滿肮臟、靈異和危險,但光照進來的那一瞬間,卻驚訝地發現其實一切安好。

世界還是它本來的樣子。

許久,直到一首曲子來到尾聲,仰麵躺在床上的少年才翻了個身。

竇晟手摸進枕頭底下,摸出一片小小的梧桐葉。他看著屏幕上輕輕顫動的葉片,又搓搓手上的葉柄,終於勾起唇角。

他與SilentWaves“相識”並沒有多久,但好像有很多東西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變化。譬如今天在球場上被人狠狠摔在地上時,他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法。

以後不打了。

他第一次偶遇S也是一次打球後,他一度貪戀打野球帶來的痛楚和疲憊,前者能讓他多分泌些腎上腺素,後者或許能給他一點多巴胺。但自從認識了S,打野球帶來的精神撫慰越來越微弱,不知從哪一天開始,他發現那種爽快感遠不如安安靜靜聽一會S的曲子。

如果聽一首沒辦法寧靜,就聽兩首,戴上耳機在江邊慢跑,或是站在梧桐樹下發一會呆。

小提琴的聲響,像是一個少年低聲的呢喃。

他沒有聽過S的聲音,但他能想象,那個聲音大概是低低的、軟軟的,有些疏離,又有些溫柔。

視頻播放結束,竇晟下床點了讚,認認真真地用中英雙語留評,然後又戳開S的推特私信。

他斟酌許久,發出了一條:“今天的信號也收到了。Copy that /□□ile.”

那種感覺很神奇。

冥冥之中,他和S之間仿佛有著某條通路,有且僅有他們間心照不宣的信號可以通過。

這些小提琴聲,就是S向他發送信號,在他耳邊對他說,我在陪著你呢。

許久,竇晟才關掉電腦。

手機響了一聲。

-約球麵交不賠不保不走鹹魚:下一場後天晚上八點,四中後麵體育館,九百。

竇晟下意識看了眼浴室角落——剛換下來的褲子口袋裡滾出一把皺巴巴的粉紅鈔票,是剛才這一場的傭金。

他眸中又恢複了冷意,匆匆回了六個字,然後把人拉黑。

“不打了,沒意思。”

晚飯是米飯和小炒牛肉,趙文瑛好久沒做過飯,下料有點沒輕沒重,辣得人飆淚。

但竇晟還是慢吞吞地吃了兩碗米飯,等趙文瑛吃完回屋後,還剩下一點被碗底辣椒包裹浸透的牛肉碎,他也挑出來全都吃了。

辣得嗓子眼火燒火燎地痛。

手機在褲兜裡狂震,今天逃課,班主任又在通緝他。

他毫不在意,摁掉電話短信回了句“對不起老師,明天一定”,然後把碗洗了,又回到房間。

把視頻調成循環模式,一邊聽著琴聲一邊刷手機。

或許是搜索過太多相關內容,某乎突然給他彈了一條消息。

【用戶誠上君邀請您回答:失去至親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他對著那個問題愣了好一會,又把樓裡幾條長篇大論的回複都看一遍,然後才隨便打了兩句話上去:“我在對我爸信仰崩塌的那天,也永遠的失去了他。沒什麼體驗吧,隻是覺得世界很空。”

而後他撒開手機,看著窗外的日落,肌肉深處的酸痛還在緩釋,T恤邊卷了起來,空調吹在腰上有點冷,他卷了卷被子翻身睡覺。

醒來時屋裡一片漆黑,音響裡還在循環著S的新曲子。

空調把整個屋子吹得像冰窖一樣冷,竇晟抬手摸了摸腦門,有點燙。

他一邊跟著音樂哼唱一邊戳開手機。

推特上亮著一個小紅1,本以為是係統推送,正打算飛快點掉,但剛戳開消息列表,竇晟一下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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