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從後視鏡裡看淩岑默默拉著陸驍手的樣子, 忍不住輕歎。她的兒媳真是無所不能，比起安娜家那個令她頭痛的兒媳，淩岑真是強上百倍, 他在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改變呀, 陸老夫人覺得自己如果說一開始說對淩岑是滿意，現在恐怕就是感激了…
懸浮車很快停在醫院門口, 淩岑見陸老夫人已經下去，給自己戴上模擬器, 低聲安撫略顯緊張的陸驍：“沒事的，不管怎樣我都會陪著你的。”
陸驍握緊了淩岑與他交握的右手，默默頷首應下。
陸驍病例資料完善, 在皓湖有醫療檔案，艾克聯邦的醫生看過後又用他們帶來交流的精密儀器再次檢查，淩岑與陸老夫人按照要求要退出檢查室。
淩岑退的很猶豫, 他不放心陸驍的情緒，敏銳察覺到從陸驍踏進醫院的一刻起整個人都處於蓄勢待發的狀態, 像一彎被拉至滿月的弓箭，弓背反向彎曲, 弦則緊繃到極點。
“我可以留下麼…”淩岑低聲開口向醫生要求道。
“患者家屬出去一下，我們這邊會很快結束檢查。”醫生眼皮都不抬公事公辦道。
淩岑顰眉還要再說什麼，陸驍搖頭打斷他：“出去等。”
幾十次麵對各個醫院能找到的最好的專家, 從醫院診療到家庭看診…一次次失望毫無起色，難免對醫院產生了一些負麵印象。
覺得每次到這裡要接受的就是另一次拒絕和愛莫能助的眼神，但這次有淩岑陪在他身邊, 淩岑緊張的態度，讓他懸在半空沒有著落的感覺已經消失…心底一片輕鬆。
陸驍頗為淡然。
“嗯。”淩岑被陸老夫人在背後拉了一下衣角，知道陸老夫人這是要讓自己跟她出去的意思，他不好拒絕，陸驍又明示他出去等，再沒有留下的理由，隻能低聲應了陸驍，不情不願的轉身出去了。
房間安全隔離門緩緩合攏，氣閥收縮完全密閉成兩個環境，淩岑明知道陸驍聽不到外麵的聲音，還是緊張的在門口來回踱步。
“淩岑，你過來坐。”陸老夫人看他走了足有五分鐘，被他慌得頭暈，笑著出聲招呼他過來。
淩岑意識到自己不安舉動顯得大失分寸，慚愧的摸了摸自己鼻尖，同陸老夫人坐在檢查室門口的休息椅上。
皓湖和上一次一樣，為他們準備了單獨休息室，但這一次他們都沒有心情過去…
淩岑在陸老夫人麵前總是束手束腳，按理說這是他伴侶的母親，自己生母早逝…陸老夫人對他又慈愛體諒，兩人關係應該親密自然才是，但淩岑實在是自慚形穢。
他與陸老夫人完全是兩類人，其間鴻溝不是他能夠僭越的…
又有前世愧對陸家，愧對陸老夫人的事情在，即使坐在一起也下意識的和陸老夫人保持距離，不讓衣角蹭到對方，指尖焦急的一下下敲打著膝蓋，等著陸驍出來。
陸老夫人淡定安撫道：”沒事的，隻是外界檢查不是侵入性的，你不用擔心。”兒子出事後，大大小小幾十次檢查，她後期也在陸驍頹然的原因下介入，幫著安排檢查。
早就不像淩岑一樣急迫了。
”嗯，我知道。“淩岑低聲回應。
但不是他知道就可以不緊張的啊。
陸老夫人無奈歎氣，她倒不覺得淩岑把陸驍送進檢查室後舉足無措的樣子有什麼不好，是有一些家族會管教小輩禮儀，但淩岑並不是他們家族出身，自幼學到的東西也就不一樣。
現在淩岑已經成年，習慣已經養成，再過兩年沒準她第三代都抱上了，也不可能再把淩岑板到她想要的模樣，裝進適當的模具裡…做陸家當之無愧的“陸夫人”，這實在強人所難了一些。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陸家能找到淩岑這樣全心全意的，還能把陸驍帶的逐漸恢複，已經是她為陸驍安排婚禮前預料不到的事。
再說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淩岑的舉動實在讓人放心，他對自己孩子的感情直白真摯，就是外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陸老夫人滿足不已，誰是十全十美的呢，淩岑雖然禮儀上差一些，但可以等一些重要場合前再提前仔細教授他，相信以淩岑的聰慧很快就能學會。
“淩岑啊。”
“媽，您說。”淩岑收回一直望著檢查室門口的視線，回攏思緒應和陸老夫人。
“一會兒檢查結果出來…如果不理想，你…”可千萬不能流露出對陸驍失望的態度，陸老夫人沉思片刻，把心中最擔憂的事說出來警示淩岑，陸驍情緒的好轉來之不易，她是真的不想再刺激陸驍了。
陸驍的恢複八成都來自於淩岑這個伴侶的耐心安撫，她可不想還是因為淩岑瞬間被打回原形。
“媽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淩岑明白陸老夫人的意思，輕聲應下。前世陸驍直至三年後身體情況都沒有改善，精神狀態更是不斷衰退。
他也是在家時被陸驍說起艾克聯邦時語氣裡的希冀引導的衝昏頭腦，現在陸老夫人略略一提，刹時也就冷靜下來了。
是啊，哪有那麼容易。
淩岑唇間發澀，輕輕一抿儘是苦澀…
“你也彆太悲觀了，也許會好呢。”陸老夫人見身側的淩岑應了一句，就垂首下去。
似暴雨如注見無所依靠被打的敗落的一朵鳶尾花，一半怕他失落更影響到陸驍，另一半也是有些心疼淩岑要麵對這樣的狀況，忙出聲安慰。
“嗯。”淩岑低聲應下，斂去愁緒，重新換上笑顏微微頷首。隻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和陸驍就不會放棄，星際浩渺總會有辦法的。
“不說這個了，你戲拍的怎麼樣了？”陸老夫人轉開話題隨口道。
“已經在收尾了，導演很重視這一段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拍完。”
“嗯。”陸老夫人可有可無的點點頭，起了興致側首詢問道：“你拍完這部電影會有假期麼？怎麼安排的呀？”
淩岑揣度到陸老夫人的意思笑道：“會有假期的，我到時會回家的，能陪在陸驍身邊就算是我最滿意的假期了。”
“哎呀，你們這些孩子呀。”陸老夫人笑著搖頭，麵上一副笑話淩岑的樣子心中卻無比喜悅，他們關係越親近，陸驍的情況就越好，有寶寶的機會也大一些。
“還是應該讓陸驍陪你出去玩玩，到時侯我說他，假期怎麼能悶在家裡呢。“
淩岑搖頭，眼底藏著笑意道：”等假期開始再安排，看他的想法，我都可以的。”
陸老夫人再也藏不住唇邊笑痕，她的兒媳確實麵對她時不知道怎麼的，總是緊張不已，平時也不會“討好”她。
但該做的一件沒少，出門拍電影每次回來都給她帶伴手禮，見麵禮貌有加，最關鍵的是把自己兒子哄的順心不已…
雖然出身是差了一層，但其餘的已經做到最好了。
陸老夫人和淩岑輕聲聊天打發時間等陸驍出來，隨著時間分秒流逝，淩岑回答陸老夫人話的頻率越來越慢，還總是遲疑分心。
陸老夫人無奈搖頭不再開口，淩岑竟然也恍若未覺，專注的注視著檢查室的房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時臨時關閉的走廊鴉雀無聲。
“感覺怎麼樣？”淩岑見陸驍出來，連忙迎上去幫他推著輪椅，不問檢查結果先詢問陸驍感受。
“還可以。”陸驍頷首應道。
淩岑聽了這話，姝麗麵容上立時蕩起笑意，要不是還在外麵他現在就想親吻陸驍，陸驍對醫院的抗拒他平時也能察覺到一些，不管結果如何陸驍肯克服壓力，主動來檢查，他已經很是心滿意足了。
陸老夫人比他們冷靜的多，越過在一旁舉止親昵的二人，走到艾克聯邦醫生麵前與對方輕聲交談。
“醫生，我兒子情況怎麼樣？我們到會議室談。”說著做了個請的動作。
“這就…不用了。”醫生支支吾吾，儀器報告幾分鐘就會出來，他剛剛在儀器顯示屏上大致看過了，想到陸驍的身份又轉變態度道：“好的，幾位先過去，我去把也在這個科，這次一起過來的同事叫上。”
淩岑心裡一沉，已經猜到了大概，抬頭去看陸老夫人神情，她還麵色依舊似乎沒聽出弦外之音，冷靜的點點頭。
三人在會議室等了片刻，五個艾克聯邦的交流醫生和帝星醫院的醫生推門進來，在會議長桌對麵坐下。
淩岑不自覺的微微探身，緊張的聆聽醫生接下來的話，柔荑也在桌下捉住陸驍大手，幾乎微微戰栗。
幾個醫生一看淩岑神色就暗暗叫苦，幾個一起同行的艾克聯邦醫生眼神推出了其中一個。
被推出來的那個無奈的按了兩下眉心開口道：“這位先生，您是？”他們有義務按照患者意願向其家屬保證其**。
陸老夫人已經表明了身份，陸驍沒有表現出需要他們隱瞞的意願。
但淩岑明顯年輕許多，他們猜不出身份。
淩岑毫不猶豫道：“我是他伴侶。”
陸驍側首看過淩岑，淩岑爽快坦誠的表明身份，在外承認與自己的關係。他總是喜悅的，這證明他不是令淩岑感到難堪的存在…
因為醫生態度的不佳預兆，心情陰鬱瞬間散去，展露出明快天氣，輕聲道：“是的。”
醫生頷首，展開全息分析。
“很抱歉…我們剛才在外麵時已經仔細討論過了陸先生的情況，但…”
淩岑聽到轉折詞，腦中朦朧的似有一塊磨砂玻璃，隔離了他思維的正常運轉，接下來的話他下意識的已經不想再聽了。
失望之餘下意識的用力抓住陸驍手掌，隻要陸驍還在他身邊，什麼結果他都可以接受。
“請恕我們無能為力。”艾克聯邦醫生緩緩搖頭，說了結束語。憐憫的掃過陸驍坐在原位一語不發的樣子。對於他曾經的身份，這樣的無奈殘缺的人生，恐怕他也許更願意永遠留在戰場上，現在和以後能帶給他的隻有痛苦。
淩岑掃到醫生眼神，本能的略一向前側身，把自己隔在陸驍與彙報醫生目光相處的中間位置，不讓醫生用這種“憐憫世人”的目光注視陸驍，明知道對方隻是出於職業習慣沒有惡意，還是氣憤的瞪視他一眼。
醫生茫然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原因，也不生氣。他其實隻是因為對自己專業領域病患束手無策，感到抱歉罷了。轉開視線不再說話。
陸驍將淩岑動作儘收眼底，無奈之餘又覺好笑，輕輕推開淩岑：“好啦，坐好。”
轉過方向，直視對麵一排醫生冷靜頷首道：“謝謝各位，會診辛苦了。”
陸老夫人再一次失望心裡也是歎息，但還好接過話頭道：“是的，非常感謝諸位的幫助。”
說著起身要和對麵皓湖和艾克聯邦的代表醫師握手。
“其實，我有一個想法。”坐在末席的一位戴著厚重鏡片眼鏡的醫生輕聲開口，他才是中級醫師，是因為專業吻合才坐到會議室裡的。按道理他不應該有所發言的。
“您請講。”陸老夫人和淩岑幾乎是同時開口，這位醫生身型瘦小看起來有些唯唯諾諾。但兩人誰也沒有在乎這一點，略帶急切的詢問。
“關於陸…陸上將，我有一個理論。”醫生糾結著開口，他屬於艾克聯邦，軍銜兩個聯邦之間是不能互相使用的，醫生用了幾秒想如何稱呼陸驍。
“也許我們可以利用精神力。”醫生輕聲提議道，給陸老夫人和淩岑講解了一邊他的理念。
兩人聽完對視一眼，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您說的，太…太過理想化，我伴侶精神力已經是整個聯邦最好的了。”淩岑見醫生將自己的設想全部說完，才輕聲接上他之前說的部分。
按照這位醫生的意思，他們應該等到陸驍精神力突破，等一旦突破後也許可以不管陸驍的脊柱、神經損傷，利用精神力再加上有效的輔助儀器。
也許陸驍可以站起來。
淩岑忍不住搖頭：“我丈夫的精神力是S＋，他已經是巔峰了，該怎麼再次突破？”
整個聯邦，陸驍的精神力也是站在金字塔頂頓的，竟然還把希望寄托在讓他突破…
陸老夫人也讚同的點頭，陸驍傷的太重，即使已經逐漸恢複，神經和脊柱損傷也令他不能選取適合他的輔助裝置。
這個想法確實太過“大膽”了。
“這隻是一個…不成熟的設想。”醫生無奈道，艾克聯邦精密器械可以靠精神力使用，隻要患者傷情可以加以控製。
舉個例子，如果患者的身體狀況能自行承擔行走帶來的50%壓力，那麼他們完全可以使用儀器負荷因傷殘損失的50%壓力，輔助他可以順利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