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聲音裡難掩焦躁, 還是努力維持著平靜道：“這個臭小子！一直通過霍蘭瞞著我, 如果不是你上次聯係我, 我查到一些後直接聯係了艾爾曼家主就被他瞞過去了！”
“聽著, 這個手術是第三軌道星流傳過來的, 通過在第三節腰椎人工植入芯片, 通過電流脈衝係統控製基本運動。”
淩岑沒有打斷陸老夫人飛快的語速, 自己在不斷試圖理解。
陸老夫人手中像是在翻看著什麼報告，紙張聲音嘩嘩作響：“手術通過繞過脊神經, 內置整個第三節腰椎, 然後連接前後縱韌帶。”
淩岑根本聽不懂這些，打斷陸老夫人介紹手術過程的話，直接問道：“他們這個手術成功率有多少？”
陸老夫人沉默了一瞬，更為疲倦道：“不到百分之四十, 評估團隊認為陸驍的身體素質能把成功率提升到一半。”
“那另一半呢！”淩岑把下身衣物換完焦急問道。
“術後可能出現的後遺症有持久性疼痛、癱瘓、脊髓炎產生的肺部感染…而且幾率都很大。”陸驍根本不適合這個手術，這甚至不是一半對一半的對賭…即使手術成功，他們也麵臨著陸驍因為疼痛要終生服用藥物的問題。
陸老夫人沒有絲毫隱瞞, 一一告訴淩岑。
“淩岑，你儘快回來吧…我和老陸都勸不住他了…”陸老夫人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脆弱。
“好, 好的！”淩岑連聲應著，直到自己站起來，才發現手上連著一個便攜帶注射器, 一把扯下，帶起一條細細的血線。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陸驍不是去冒險, 他是想做一個等價交換，用後半生的本該強壯的身體素質，和無情無儘的疼痛，來換一個站起來的機會。
淩岑惱怒一瞬，瞬間換為酸澀，陸驍在他們婚前從沒考慮試過這種高風險性手術，卻在他們有了孩子，他自以為他們過得很幸福時去做這些，他能明白陸驍是為了誰…
“卡爾？”不等淩岑打給卡爾，卡爾的申請終端通訊的消息已經出現在淩岑的終端上。
“我現在在醫院…你到空間港等我，我馬上…”過來，淩岑話還沒有說完，卡爾已經迅速道：“我知道您在哪，洛克爾與第三大道交口的艾賓醫院，從二號樓上到頂樓…我馬上過來。”
“好的。”淩岑結束通訊，海莉早已聽到他這邊的聲音，悄悄過來。
剛剛護士檢測到淩岑心率劇烈起伏，要人工過來查看，被她攔住了…她聽了兩句，隱隱明白是關於陸上將的。
“怎麼了淩哥？”海莉低聲詢問道。
“我們在幾號樓？”
“二號住院樓。”海莉迅速應道。
“上頂樓。”淩岑沒有多說什麼，連外套也顧不上拿，就尋著走廊標示，去按亮懸梯，整個人處於極度焦躁的狀態。
“淩哥，你還好吧…”海莉調整語氣，換了一個問法。
這次微微見效，淩岑似回神一般，眼底也多了幾分理智，有條不紊的安排道：“我有事要回帝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如果蘭斯頓那邊在催讓我回劇組，你就編個理由回絕他。”
“我手邊廣告代言都往後推，就這樣…”
海莉嗯嗯應著記下，眼底是揮之不去的擔憂，淩岑倒似冷靜了許多，他隻有冷靜下來才能解決問題…焦躁並不能解決這些。
［無論你想做什麼，都等我回來好麼？我們先商量一下。］
淩岑在懸梯裡編輯了消息，刪刪改改後發送了陸驍，希望陸驍能等他回去。
懸梯上升到十二層頂樓，懸梯門打開，海莉上前去拉露台的門，門鎖發出輕響：“被鎖住了。”海莉皺眉回首道。
淩岑發消息給卡爾，讓卡爾遠程打開，頭不也不抬的要求道：“再試一次。”
海莉皺眉嘗試，門竟然真的開了…淩岑大踏步走入，幾乎是同時，一架小型穿梭機破開郎空白雲，飛濺起巨大氣流和微小砂石落在他們麵前。
“夫人。”卡爾在駕駛位上打開另一側向上掀起的大門，示意淩岑上來。
淩岑微微頷首，迅速登上穿梭機，卡爾看到自己女友也來不及打招呼，直接操縱穿梭機離開露台救援機停靠麵。
卡爾的駕駛技術一向穩定可靠，從沒有像今天一樣…淩岑被晃的頭暈目眩，咬牙堅持不肯說出來，穿梭機如離弦之箭駛往第四軌道星空間港。
“堅持一下。”我們趕時間，卡爾一心二用，注意到淩岑的情況安撫道。
“嗯。”淩岑正全力對抗暈眩，隻低聲應了他一句。
穿梭機很快落在空間港的飛船上，與飛船駁洽，淩岑走下樓梯，卡爾把他引到休眠倉裡…
淩岑環視四周，這架飛船他從沒見過。
“我會開第三曲率推進，裡麵比較安全。”這個速度其實淩岑就不應該登艦了…Omega的身體素質很難承受旅程的副作用。
淩岑什麼也沒說，撐住台麵進入休眠倉，無機質的倉蓋複合，助眠氣體開始釋放，易散在裡麵，卡爾快速檢查了一遍休眠倉情況，確定一切正常後去前麵駕駛飛船…
淩岑在夢境中也很不安心，他夢裡到處都是陸驍…他們生活相處中的點點滴滴。
他聽了陸老夫人的介紹，知道選擇做這個手術對陸驍來講，是一個愚蠢的主意，他都能清楚這一點，陸驍專業素養遠勝於他，又何嘗不知道？
他隻是太迫切了…迫切到已經顧不得彆的了。
不到兩小時後，他們已經抵達了帝星，淩岑吃了卡爾給他的，說是能緩解高曲速行進副作用的藥片，覺得自己好了一些，還是默默壓住太陽穴抵禦一波又一波，接連湧來的疼痛…
“淩岑！跟我來。”陸老夫人合陸老將軍守在懸梯門口，第一時間迎了上去。
“我趕上了？”淩岑確認道，陸老夫人僵硬的勾起唇角想帶起一個笑容，但還是笑不出來：“陸驍還沒有做手術…但我們快要攔不住他了。”
陸驍是有完全行為能力的自然人，即使他們是父母也不能阻攔陸驍的決定，他清醒的情況下，自己是可以為自己簽手術授權書的，而手術中情況授權，被陸驍移交給了霍蘭。
“帶我過去吧。”淩岑按了按眉心低聲道，跟在陸老將軍夫妻身後快速穿過醫院沉默幽長的走廊。
“他就在裡麵。”陸老將軍停住腳步，轉身低聲道。
霍蘭正站在門口，看他們過來露出一個稍顯尷尬的笑容，朝陸老夫人道：“阿姨好。”
陸老夫人連個好臉色都不肯給他，恨恨道：“你長大了，現在都會跟著他一起糊弄我們了…”
“…我也是沒有辦法。”霍蘭無奈道，一邊是家族間親近的長輩，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必須做個選擇。
而且他們軍人出身的Alpha，最不相信數據，如果手術成功率有一半，那他們想到的一定是成功的那一半，刀山火海滾過來的，命運不眷顧他們，他們是不可能活到今天的。
“嗯，我自己進去吧。”淩岑看了三人一眼，垂首道，三人退開，淩岑深呼吸了一下，向前一步，準備室大門自動感應打開。
陸驍正躺在床上休息，不願理會他們這邊的動靜。
“老公…”淩岑嗓音稍顯沙啞，低低喚了一聲，陸驍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
“你怎麼過來了？”陸驍震驚道，他是算好時間差的，等淩岑從劇組那邊脫身，再到空間港回來…他手術都已經結束了。
淩岑鼻尖酸澀，快速走過來，在陸驍床畔俯身，低聲問道：“為什麼…”
他隻說了沒頭沒尾的三個字，陸驍卻明白他的意思，堅定的態度瞬間如窗欞下冰雪在冬日陽光中瓦解，磕絆道：“我想陪著你。”
他隻有這麼一個心願。
淩岑瞬間明白，痛苦的俯下身不願說話，半晌才起身側坐在陸驍床畔，撫著蓋在陸驍身上的醫院被套，輕聲道：“你現在就在陪著我呀。”
陸驍沉默片刻，坐起身來，淩岑忙起身，單手環在他脖頸後托住他身體，又給他在腰後墊了兩個靠枕。
伴侶體貼自然的動作，讓陸驍溫暖之餘更是苦悶：“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微微一頓，續道：“我想陪你散步慢跑，出門看電影時可以不用讓你走特殊通道，度假時可以陪你去海邊踏浪…而不是讓你陪我坐在岸上看著彆的一對對愛人在下麵戲水…”
“淩岑，我隻是想正常一些…像彆的Alpha一樣，讓你可以多休息片刻。”
淩岑沉默著搖頭，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這些都是他們經曆過的事實。
陸驍續道：“我不懼彆人嘲笑譏諷我，我隻是不想他們為你惋惜，為你不值…“他的淩岑從來都是最好的，他不想成為淩岑的汙點。
“小也在長大，他很快就會意識到他父親和彆人的父親不一樣…我不想讓他知道。”他父親是這麼一個沒用的Alpha。
淩岑情緒崩潰…開口想要說什麼，才發覺嗓子沙啞根本說不出話來。
陸驍單手向後撐住身體，往前挪了一些，抱住淩岑低聲道：“我不想再讓你跪在地上給我穿鞋了。”
淩岑懷孕時跪地俯身的那一幕充滿溫情，何嘗不是他們的縮影…他從沒承擔起一個Alpha的責任，反倒是讓自己的Omega承受了雙份的勞碌。
“我不在乎啊！”淩岑痛苦提高聲音。
“你知道麼？這個手術成功率不高，術後反應也很大。”淩岑極力說服陸驍，聲音一頓，又道：“就算成功了，做的很完美，你後半生也得每天吃止痛藥抵禦疼痛。”
大劑量的止痛藥是會傷害到陸驍身體根本的，而且止痛藥具有耐受性，也許他們十幾年後就會麵臨找不到新的止痛藥的問題，到時怎麼辦？
陸驍明白淩岑的未儘之語，低聲道：“我知道…也考慮過了，我可以不吃止痛藥。”隻要他的傷不暴露在明麵上，讓淩岑照顧自己，他可以自己克服的。
傷痛又算得了什麼，他對疼痛耐受性極高，他可以忍受的。
“我想站起來，抱抱你。”陸驍心底充滿希冀道，每一個音節都說的很輕，卻很真切。眼前好像閃現出他期待已久的畫麵，細細凝神去看時，才發現隻是蜃景，黃粱一夢。
即使他後半生每天都麵臨著痛楚，但隻要不在淩岑與小麵前展露，他能照顧好他們，承擔起一個Alhpa應付的責任即可。
淩岑啞口無言，一切都和他設想的一樣，陸驍不是被蒙在鼓裡，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願意去做這個交換，用自己的後半生去做這個交換。
“我們再等等好麼？媽一直在幫咱們找新療法，我姨母公司的實驗室也在運轉…你不是說那個很有前景麼？”淩岑輕聲道。
陸驍笑了一下，伸手五指分開，插進淩岑柔軟的發絲中捋了兩下笑道：“我不想等了，相信我，手術會順利完成…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他語氣裡充滿期待渴望。
淩岑微微一頓，艱難道：“可是我不想要，老公，我求你，彆去。”
“我和小都不想讓你去。”他想要陸驍健康的陪在他身邊，看小長大，與他變老…
陸驍現在的傷勢根本不影響他的日常生活，更不影響人生質量…他們可以生活的很幸福，為什麼要去做這個手術？
這個手術最好的結果是終生服用止痛類與抗排異類藥物，還有一半可能會產生嚴重的並發症，那時他們絕無法維持現在的生活。
他用了“beg”這個詞，陸驍從沒見他這樣懇求過任何人，把自己姿態放的這麼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