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二哥哥長,二哥哥短的雙生子此時又默契起來,他們對著林重檀衝過來,拳打腳踢。
雙生子口裡還喊著什麼,酒樓隔得近,又因這兩人嗓音尖銳大聲,倒也能聽到七七八八。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們……你這個掃把星!”
“我父親母親養你這麼多年,你不想著回報我們,反過來連累我們……當初死的怎麼不是你?”
林重檀不知道被那句話戳中,先前還麻木表情,由著雙生子捶打的他眼神倏然淩厲起來,而這時,百姓中有人抓起爛菜葉子砸林重檀。
“殺人凶手!”
一聲起,眾聲和。
“殺人凶手,去死!”
“對,去死!”
“趕緊去死!”
“砸他!”
雙生子尖叫著退開,而林重檀成為眾矢之的,激憤難消的百姓們紛紛撿起東西向林重檀砸過去,有甚者,砸的是石頭。若不是有十六衛的士兵攔著,林重檀有可能會被當場打死。
而這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人,他鑽出十六衛士兵的人牆,把手裡一盆東西對著林重檀潑過去。
是狗血。
“下地獄吧,豬狗不如的畜生!”那人罵完,還對著林重檀啐了一口濃痰,不過那濃痰並沒有落到林重檀身上,因為他已經被十六衛士兵駕著往旁邊拖去。
被淋了一身狗血的林重檀站在原地,頎長的身形不知何時變得萎頓。黏糊的血水順著他的頭發往下滴,那狗血應該極臭,連看押林重檀的士兵都捂著鼻子退後幾步。
林重檀原先也遊街過,但那時他是作為狀元郎,身騎汗血寶馬,衣著紅袍,由金吾衛開隊。那時他春風得意,帝王恩寵,才名遠揚,又生得一幅好模樣。
無數人爭先效仿他,學他著素裳,買他用的東西,人人口裡都會吟他的詩句。
一朝恣意風流,一日眾散親離。
道清先生忽然出現,他被下人扶著來到此處,麵色衰白。
“檀生。”他喚林重檀。
林重檀身體似乎變得更加僵硬,他沒有回頭,頓了一下反而往前走。道清先生見喊不住林重檀,去攔旁邊的人,“不要砸了!不要砸了!當我這個老頭子求你們了,不要打他,他沒有做那些事!”
道清先生一生傲骨清高,為了自己這個學生不僅連日去敲登聞鼓,還去求人。
可百姓們並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宋楠。”我想讓宋楠去把道清先生勸開,這裡圍觀的百姓太多,指不定會出什麼岔子。
但我的話並沒有說完,我就看到道清先生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死人了,死人了!”
一下子,人們就炸開了。
“這裡有人死了!”
“道清先生!”道清先生的下人哭出聲。
林重檀也聽到了聲音,他猛然回過頭,目光怔然。幾息後,他不顧身上的傷,一瘸一拐,急向道清先生跑去,可沒跑兩步,就被看押他的士兵抓住。他奮力掙紮,反被摁在地上。
雪已經被人踩臟了,林重檀的臉頰浸進臟兮兮的雪水裡,他還在掙紮。
“大膽罪犯林重檀,你若再亂動,休怪我們當眾斬殺你!”士兵訓斥他。
林重檀置若罔聞,他一雙眼黑黢黢的,隻盯著前方,他想爬起來,可士兵死死摁著他,還用刀柄重砸他。掙紮間,他右手的紗布顯出新的血色。
他好像什麼都顧不得了,又像是認清了現實,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悲鳴,“老師!”
一聲落,士兵並沒有鬆開他。
林重檀舉目向四周望去,仿佛在尋人。他尋著尋著,竟笑了起來。先是低低地笑,隨後大笑出聲。
雖是笑,可眼裡竟有淚。
“哐當。”
我手裡的望遠鏡砸落在地。
鈕喜和宋楠立刻上前。
“主子,沒傷著吧?”鈕喜問我。
宋楠彎腰撿起望遠鏡,用自己的手帕仔細擦乾淨,再遞給我。我沒有接,而是轉身往外走。
我沒有再看下去,提前坐上回宮的馬車。
道清先生不是我害的,我隻是想報複當初傷害我的人,替良吉報仇。林重檀如此落得這般田地,是他活該,我於心無愧。
我抬手捂住自己的頭,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說。
是林重檀活該。
是他先害我、殺良吉在先。
是他……
“從羲,從羲……”
誰在喊我?
“從羲,你彆嚇母妃,你怎麼了?從羲,你看看母妃。”
我努力睜大眼睛分辨,終於認出麵前的人是我的母妃莊貴妃,可她為什麼要那麼擔心害怕地看著我?
我怎麼了?
我想著,一股腥味從我喉間湧上來。我愣了下,才從口裡嘔出一口血,與此同時,眼前徹底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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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哥,你……不能丟下我,父親知道會責怪你的!”
“布娃娃?他會喜歡嗎?”
“檀生,幫幫我。”
“檀生,我怕。”
“檀生。”
“檀生。”
……
“林重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