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立冬(1)(2 / 2)

皇後並沒有待多久就離開了,幾乎她一離開,皇上就從端坐變成靠坐在龍椅上。他先前一直維持的笑也掛不住,伸出手召我到他身邊去。

“從羲,你過來。”

“父皇。”我一邊走過去,一邊大膽地仔細端詳皇上的臉,“您生病了?為何臉色那麼差?”

“不是生病,是舊疾。”

皇上說的是一年前的事,一年前北國獻的貢品有兩匹未馴服的汗血寶馬。汗血寶馬本是由宮裡的馬倌在訓,但有一日,皇上到騎馬場看到馬倌馴馬,素來愛馬的他心癢難耐,準備自己也上場試一試。

皇上年輕的時候自己馴服過不少馬,哪知道那汗血寶馬是個十足的烈性子,把他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這一摔,皇上就落下了舊疾,腰時常疼,我偶爾回宮的幾次,都能見到他揉腰的樣子。

我想了想,“宮中的太醫若是治不好,要不請民間的大夫,說不定有成效。還有,師父不是在為父皇看治,也沒有任何緩解嗎?”

我說的師父是國師,我已在兩年前正式拜他為師,當時太子反對得很厲害,但沒有拗過我。

皇上笑著搖搖頭,“父皇年齡大了,身體難好,而且朕舊疾的事情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他說著,臉色又白了白。

我尋視周圍,從一個凳子上拿過軟墊,墊在皇上身後,“父皇,這樣靠著些許舒服些。兒臣會推拿之術,兒臣給父皇按按吧。”

“待會再按,今日父皇召你過來,是有事想跟你說。”皇上抓住我的手,語重心長道,“朕這些日子老做夢,夢見先帝,朕想著朕可能活不長了,但朕有些事情放心不下,其一是你和你母妃。你母妃十六歲就跟在朕身邊,她自幼失恃失怙,在姑母家長大,姑母又對她不好,所以朕心裡也恨你母妃姑母一家,這些年始終沒有抬舉過他們。你母妃姑母一家如今也隻剩孤兒寡母,再來抬舉怕也晚了。朕想著朕若去了,你和你母妃該如何?你那些哥哥,能容得下你母妃的恐怕沒有幾個。”

我聞及這話,搖搖頭,“父皇不過是一個腰傷的舊疾,怎麼說得這般嚴重。”

“朕活了大半輩子,心裡有數。你皇爺爺,皇太爺都是朕這個年齡賓天的,你繼續聽朕說,不要打岔。其二,朕放心不下江山社稷,太子性情暴戾,今年讓他治水,他到了地方,先砍了五十多個人的頭,血把護河提的磚石都染紅了。”皇上表情驟然暗沉了許多,“最重要的是,他與他母家關係走得太近,外戚乾政,是亡國之相。朕有心處置,可現在榮府門下弟子眾多,朝中不乏榮家子弟,牽一發而動全身。若林重檀還在,朝中也不至於是這種局麵。”

我已經近兩年沒有聽到林重檀的名字,自他離世,他的名字隨著他的死訊,像是壓在了箱子最深處。

我抿了下唇,“可林重檀當初也是跟隨太子之人。”

我的話才落,皇上就搖了頭。

“他不是,林重檀這個人跟太子注定不是一路人,你知道,當年殿試,朕私下問了他一個什麼問題嗎?”

我答不知。

“朕問他,忠臣和良臣哪一個更好,他說良臣。朕現在還記得他說的那番話,‘君下有口,這口不僅是發號布令的帝王之口,也是天下萬民之口。君是坐在萬民之上,也應讓萬民有糧糊口,有房避寒。君,順應天命,也順應人心,二者缺一不可。若有一缺,應另擇明君,庇天下安順。’

朕當時就罵他混賬,可他居然不怵,就直挺挺跪在那。後來,朕給他選,要麼娶頌頌當駙馬,要麼去嶺南。朕還戲說他,官下麵也有兩張口,要他去了嶺南後,記得把嶺南百姓的口和自己的口都喂飽,彆餓死了。眾人皆知嶺南疾苦,他卻選擇去嶺南,還大言不慚地跟朕說十年之內,必定還朕一個大不一樣的嶺南。”

皇上提起林重檀時,臉上浮出的笑容又一點點減少,眼神變得肅然威嚴,讓人見之即兩股戰戰,不寒而栗。

“可朕也該殺了他,誰讓他拒絕當駙馬是為了朕最心疼的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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