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糾結了會,還是搖搖頭,“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我說完帶著鈕喜和彩翁快速離開,一直等我們走了很遠,鈕喜才壓低聲音問我:“那是林重檀?”
“那日洗禮你沒見到他?”我反有些驚訝。
鈕喜搖頭。
“那給你們洗禮的巫命是?”
鈕喜回頭看了一眼,“對方戴著麵具,沒看清臉。”
我頓了下,“他不是林重檀,是北國的巫命。”
鈕喜聽懂我的言下之意,沒有再開口,但我沒想到的是淩文議在一次約我去外麵酒樓吃飯的時候,把林重檀也喊了過來。
“淩大人,你為什麼會約他?”我看到從不遠處走過來的林重檀,忍不住低聲快速問道。
淩文議一邊熱情地對林重檀招手,一邊跟我說:“九皇子,今時不同往日,我們是過來議和的,北國王不願意見我們,我們總要想辦法讓他願意見。林重檀現在能當上巫命,肯定在北國王麵前說得上話,雖然原來……原來他……”他頓了下,麵色有尷尬之情閃過,但一息後又轉為篤定,“但他終究是邶朝人,我想這個世上沒多少人不愛自己的母國。我們也不需要他做什麼,引薦一下就好。”
我還想說什麼,但這時林重檀已經過來。他看了下周圍,“為什麼不會去包廂?”
淩文議誒了一聲,“酒樓生意太好,說包廂滿了。”
林重檀聞言對旁邊的店小二說了句話,店小二當即就用蹩腳的邶朝話對我們說:“樓上有雅間,幾位請。”
“還是巫命大人麵子大。”
“不是,是我常年在這裡定下了包廂,所以即使人多,也有包廂時空著的,上樓坐吧。”林重檀對淩文議說完,偏頭對我頷首,“九皇子。”
我覺得尷尬,可又不能走。
而接下來氣氛卻沒有我想象中的尷尬,起碼林重檀和淩文議交談得還行。
“巫命大人,我敬你一杯。”
淩文議端起酒杯,向林重檀示意。北國的酒都很烈,我生生看著淩文議喝到滿臉通紅,最後隻能小聲跟我說,“九皇子,微臣撐不住了,微臣去吐會。”
他說完就跑走了,像是一刻都忍不住。我看著淩文議跑走的方向,張開的唇隻能閉上。我慢慢轉頭看向林重檀,他明明跟淩文議喝得差不多,可他一點異樣都沒有,隻是臉頰有點紅。
“我們喝。”我拿起酒壺,還未倒,林重檀就伸手攔住了我。
“你胃不好,還是不要喝這麼烈的酒,今日就喝到這裡吧,我看那位淩大人也不能再喝了。”他語氣淡淡。
我胃不好的毛病是小時候留下的,經常餓肚子,餓多了胃就出了問題,哪怕後來我回到姑蘇林家。
我放下酒壺,沒了淩文議,氣氛陡然尷尬。我正想找話題,林重檀率先開口,他問我在這裡可還吃得慣,住得慣。
“還行。”我撒謊了。
北國的食物多葷,不能說難吃,隻能不符合我的口味。
“我後院種了一些邶朝的蔬菜,稍晚些我讓人給你送。”
這次雖然我也拒絕了,可晚間的時候,林重檀還是讓人送了一大袋蔬菜過來。我們這行人都苦北國食物已久,在這裡看到邶朝的蔬菜,好幾個人眼睛都紅了。
我看他們那樣子,不好再拒絕,隻能收下。
接下來,淩文議時常會約林重檀,有時我在,有時我不在。林重檀仿佛真的不再想著前塵往事,他對我的態度與對淩文議是一樣的。不過宋楠很警惕林重檀,幾次提醒我要我防備林重檀。
宋楠還想跟我們一起,可他對北國水土不服,來北國王都沒幾日,就徹底病倒了,病得嚴重時,連床都下不了。我囑咐旁人好好照顧他,也要他彆太操心。
這日,我們騎馬去了城外,山湖遼闊,千鳥掠飛,看到此景人的心境好似也變得寬闊。我戴著自己買的帽子,旁邊是跟林重檀交談的淩文議。
淩文議學識很好,跟林重檀交談起來,幾乎是文人切磋。淩文議越談越高興,甚至當場說要讓林重檀解一局死棋。
林重檀聞言,勾了下唇,“看來淩大人是要考考我,那我不得不全力一試,若沒成功,還望淩大人不要取笑我。”
“自然不會,此棋甚難,我從孤本上看來的,這麼多年隻有一個人解開過。”
他們說著,就讓手下的人在原地搭帳篷,躲裡麵開始擺棋局。
這局死棋的確很難,林重檀眉頭都微微蹙起。我也忍不住在心裡想該怎麼解,不知過了多久,林重檀拿起棋子,放在某處。
淩文議緊跟著下了一子,不到五步,淩文議停了下來,他看林重檀的眼神肅然起敬,“你居然真的能解開,你……你真的太厲害了,我淩某服了,徹底服了。”
“淩大人謬讚,我不過是喜歡看書,原先在書上看過一盤類似的死棋,這才僥幸解開。”林重檀抬眸看向帳篷外,“天色好像很晚了。”
我聽到這話,餘光掃了眼淩文議。淩文議一早就跟我說他準備今日跟林重檀秉燭夜談,一敘家國之情,力求打動林重檀。
淩文議站起來,掀開帳篷簾,天色果然已經暗下去,遠方的天際已變成幽藍色。
“巫命大人,這麼好的夜景,不喝點酒豈不是可惜了,今日不如我們以天為被,以地作榻,好好地儘興一把。”淩文議說著,還沒等林重檀答話,就讓隨侍取酒。
酒是我們從邶朝帶來的酒。
不僅如此,他還拿出一張琴,“今日我帶了琴,琴聲,美酒,好景,快哉!快哉!
而我看到琴,臉色不禁微變。我登時扭頭看向林重檀,他神情如常,隻是在淩文議請他彈一曲的時候,他笑著拒絕了,說他很久不彈琴了,已經生疏。
淩文議不知道林重檀的手受過傷,這些時日,林重檀始終帶著手套,從不摘下,淩文議以為那是巫命身份所致。
今日的風意外不大,星如河,蒼穹似被,雲霧輕薄,仿佛一伸手就能捉住天上的東西。宴上我也跟著一起喝酒,喝的不多。淩文議喝到中途,為解決三急暫時離開。
此時我有了點醉意,心裡也有些勇氣,有些話早就想跟林重檀說了,過了今日不說,我不知道我哪一天才能說出口。
“我可以單獨跟你說會話嗎?”我對林重檀說。
林重檀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驚訝,不過他還是說了好。隨侍們都退遠好幾丈之外,我特意把彩翁交給鈕喜,隻是我說的是,“彩翁,你幫我盯著鈕喜,彆讓他過來偷聽。”
彩翁果斷接受任務,飛到鈕喜肩膀牢牢不動了。
“我……我……”我閉了閉眼,“我已經知道誰是幕後指使者了,我想問問你,你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嗎?”
林重檀沉默半晌,方道:“我怕你太衝動,去找他報仇。他城府很深,如果知道你清楚真相,會先殺了你。”
他這個回答是我猜測過的。
“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很聰明機智,成功殺了他。”林重檀對我輕輕笑了一下。
我也想對林重檀回個笑容,可是我實在笑不出來,原來真是這個理由。
我垂下眼,深吸一口氣,從袖中拿出先前藏好的匣子,放在他麵前,“這個東西,我想還是要還給你。”
林重檀盯著匣子看了一會,才伸手拿過慢慢打開,裡麵裝的是他送我的雪珠。
“林重檀,這是我最後喊你這個名字,其實我很開心看到你現在成為北國的巫命,被那麼人尊重。我們……我們之前發生太多事情,但不管如何,都過去了,我祝你天定保爾,俾爾戩穀,祝你燈前兒女話團圞。”
我的話說出,卻半晌無人應。我放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收回去,林重檀恨我對嗎?他如果恨我,也是應該的。我對他報複實在過於慘烈,即使他在牢獄裡遭受的事情絕非我所願。
我不敢問他那些事。
林重檀目光還落在那一顆顆雪珠上,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時,他抬起眸看向我,溫潤而澤。
“是我裝得還不夠像原來嗎?”他輕聲問我,“小笛。”
作者有話要說:引用:
“天定保爾,俾爾戩穀。”——佚名《天保》
“燈前兒女話團圞。”——陸遊《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