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氈帳此時變得冷冰冰。
大概過了一會,林重檀起身了。
他端了盆熱水回來,帕子還未碰到我,就被迫停下。他臉色極其難看地盯著我橫在脖子前的碎瓷片。
“你再碰我一下,我就死在你麵前,我說到做到。”我拚命忍住聲音裡的顫音,不想再在林重檀流露出軟弱模樣。
林重檀抓著巾帕的手青筋如盤踞的樹根鼓了起來,呼吸也淩亂了一瞬,“你拿你的命威脅我?”
“是,我上次那樣,都沒殺了你,那、那我就殺了我自己。”怕他不信,我愈發握緊手裡的瓷片,貼近自己的脖子。
林重檀慢慢將巾帕放回了水盆,他垂下眼,長睫因為掩住眼底的情緒,我隻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
“金瘡藥和紗布在西角的紅漆箱子裡。”他說完離開了氈帳。
等林重檀離開,我才後知後覺發現手流血了。不過這點疼痛,我已經不在意了。我將瓷片放到杌子上,用另外一隻手去拿巾帕。
擦身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睜眼。因為我身上的一切都在告訴我,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
擦完身,我沒有力氣去給自己的手包紮,我甚而像縮頭烏龜地想。睡一覺,睡一覺醒來,就會發現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夢。
想著想著,我竟真睡著了。
等我醒來,手心的傷已經被包紮好,身上的衣服也全被換過,被褥裡還有林重檀身上的藥香味。
我不願聞到林重檀身上的味道,想將被子拿開,卻發現自己頭重腳輕,喉嚨也不舒服。
我好像生病了。
正在我抬手摸自己額頭時,林重檀端著碗進來。他的臉色比昨日蒼白不少,眼下略有青黑,像是一夜未睡。
“醒了先喝粥吧,藥放涼一會再喝比較好。”他在床邊坐下。
“你什麼時候放了我?”我沒接林重檀的話。
林重檀放碗到凳子上的動作慢了一拍。我見他似有回避之意,不得不繼續追問,“林重檀,我很認真問你,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放了我?”
“先喝粥。”他低聲說,還伸手想扶我坐起。我將他的手狠狠拍開,事實上,我做這個動作已經覺得十分疲憊。
“你不肯放了我是嗎?是……是覺得還沒睡夠?”我抖著聲音開口,“那睡多少回,你肯放了我?”
方才我發現周圍一點銳器都沒有了,連平日放在桌上的茶壺茶杯也消失不見,林重檀防著我自戕。
林重檀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眼神幽深,“我說過了,我不會放你走。”他彆開臉,“既然不要我扶,那自己坐起來。”
他重新端起粥,用瓷勺攪拌粥碗。粥應該是剛煮出來的,尚冒著騰騰熱氣。我努力撐起身體坐了起來,然後當著林重檀的麵,一把將粥碗打翻。
但我沒想到林重檀在打翻的瞬間還想去接,他沒能接到碗,隻接到了半手滾燙的粥。
他眉頭登時擰了起來。
我見狀,打翻粥碗的手微微一縮,而餘光在此時瞥到一物——
是……是那串雪珠手鏈。
雪珠瑩白豐潤,鎖扣精巧,金紅連玉白,實在璀璨奪目。我手指慢慢摸上手串,猛然全力一扯。
雪珠如雨砸荷葉,滾了一地,混在粥裡。
“我們的關係就像這串手鏈一樣,回不去了,無論你怎麼努力,我都不可能再戴上它。就算你一時騙我戴上,等我醒了,我也會取下它。騙來的終究是騙來的,當不得真。”
我一字一句對林重檀說。
騙來的東西隻會是一場虛妄,是鏡中水月。
林重檀用絲帕擦手的動作一歇,眼神落在滾粥裡的雪珠上。我發現他竟緩緩彎下腰,準備拾起雪珠時,不由咬牙套上靴子,提前踩上他要撿的雪珠。
“你就算撿一千遍,一萬遍,我也不會心甘情願戴上它。”
為了向他印證我話的真實性,我加重足下力氣,把雪珠往下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