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瓷片碎在林重檀跟前,其中一片從他臉頰飛蹭過,刮出血印。
猩紅血珠從傷口滲出,林重檀卻像未有察覺,冷靜道:“陛下應該明白的,如果我真有此想,邶朝就不是今日之邶朝,蒙古也不是今日之蒙古,聯盟縱橫,北國也可跟蒙古聯手。”
“你威脅朕?”皇上厲眸微眯。
“肺腑都無隔,形骸兩不羈,我之言實為向陛下坦言表誠。如今我孤身回京,已跟北國再無乾係。陛下若疑我之心,儘可殺之誅之,但我還有一事必須向陛下稟明。安化驛丞柴一輝為官二十年,已成地頭蛇,上貪朝廷災款,下攬民眾稅銀,當地富戶每年向他送禮都不下於十萬兩白銀。
柴一輝不僅貪贓枉法,以權謀私,更是草菅人命,這些年死於他手裡的人不下於數百人。幾年前的安化時疫並非時疫,而是柴一輝逼人夜裡下礦采銅,結果礦山坍塌,才致數十人喪命,後謊稱時疫,掩蓋罪行。”
我聽到這話瞬間反應過來,銅礦向來都是受朝廷管製,銅又是極其珍貴的東西,百姓用的銅錢便是由其冶煉而成。這個柴一輝逼人采夜礦,這樣就能瞞住朝廷。
他怕是從中貪了不少銀子。
最恐怖的是如果他用采出來的銅自行冶煉,偽造假銅錢,跟官銀混在一起,以假換真。
我立即看向皇上,果然皇上也想到這一點,臉色比先前難看數倍。各地收上來的銀兩都充進國庫,再用到各處,假設柴一輝膽子真這麼大的話,怕是假錢已流通到各地。
皇上放在案桌上的手合攏,正顏厲色,“你跟朕說這個,是想告訴朕,邶朝已是大廈將傾,強弩之末,你若想報仇,早有辦法,對嗎?”
林重檀沒有回話,他隻是平視著皇上,不懼不畏。
但光是平視,已是冒犯之極。
“好你個林重檀,朕當初就該處死你。”皇上像是氣急而笑,“也不至於今日你這個黃口小兒在這裡跟朕談條件,你以為朕不敢殺你嗎?來人,把他拖下去,打入大牢!”
“父皇!”我想勸阻皇上,可他根本不聽我說話,還讓鈕喜進來,把我帶回華陽宮。
鈕喜得了皇上命令,立刻違抗我。我隻能眼睜睜看著林重檀再一次下大獄,而這一次我也被關起來,華陽宮外麵圍滿了禦林軍,而且狗洞都全部堵上了,彆說我想出去,連狗都進不來。
也是第一次,無論我怎麼跟莊貴妃撒嬌,她都始終跟皇上站同一條戰線,認為林重檀不是好東西。
這次我是怎麼都打聽不到外麵的一點消息,隻能在華陽宮乾等。皇上也不來華陽宮了,莊貴妃雖然會去禦前,可她不會透露半分消息。
足足到元宵前夕,我的禁足才被解封。一解封,我就想去皇上那裡給林重檀求情,但到了禦前,我卻得知另外一件大事。
皇後、十二公主,還有那位與我素未蒙麵的長公主已被押送入京,禦前的人正準備去請我,就見到我來了。
“真是巧了,陛下正要請九皇子您過來。”大太監一邊送我進去,一邊說,“幾個罪婦形狀狼狽,待會您見了彆太驚訝。”
入殿後,我發現除了皇上,我那幾個哥哥都在。四皇子看到我,對我偷偷眨了下眼。
殿裡還跪了幾個人,我率先認出了皇後。
她像是足足老了十多歲,頭發竟全白了。她懷裡還摟著一個人,我認了半天,才認出那是十二公主。
十二公主嬌憨不在,一張臉瘦得隻有巴掌大,瑟縮在自己母親懷裡,而她看到我時,眼中卻又像是淬了毒,“是你!我恨死你了!是你殺了太子哥哥!”
她嘶吼著想撲向我,皇後都摁不住她,就在宮侍準備上前時,一隻手扣住了十二公主的手臂。
“頌頌。”
方才還怒視我的十二公主在這聲呼喚下,瞬間嚎啕大哭,她撲向旁邊人的懷裡,“長姐,嗚、嗚……太子哥哥是他殺的……太子哥哥一直對他很好,甚至對他比對我還好,可他殺了太子哥哥……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引用:
“肺腑都無隔,形骸兩不羈。”——《代書詩一百韻寄微之》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