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無言。
良久,樸始源終於搶先開口:“我是不是會背叛夫人的。”
那救他兩次的桃花眸青年笑道:“哪怕她背叛了你也不行?”
樸始源皺眉,背叛這個話題對於此刻的他來說,顯得過於沉重了。
這世上本就不存在絕對的忠誠,隻是背叛的代價高低與否。對於樸始源而言,背叛並不僅僅意味著生命安全的威脅,更多的是背叛了自己所信仰的一切——對於一個突然喪失信仰的人來說,活著與死去,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彆。
“我待君如瑰寶,君棄我如敝履。”桃花眸的青年用的韓語,語調因為生疏而顯得有些怪異,但樸始源此時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和時間去思考語調的問題。他轉過頭,望著那青年,沉聲再次重申道:“不管夫人待我如何,我是不會背叛她的。”
青年笑了笑,換成中文道:“我很欣賞你的骨氣,雖然它無論從時間、地點還是對象上,都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但還是擋不住我對你的欣賞。”
樸始源詫異地看著這個隻在幾個小時前有過一麵之緣的青年,女忍者已經出手救了他兩次,但究其原因,還是要追溯到眼前的青年,再加上幾個鐘頭前算不得太融洽的碰麵,對方已經給了他三次活下來的機會。
“謝謝!”樸始源低頭欠身。
身旁的青年擺擺手:“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你自己,如果不是你拚著性命也要守護的忠誠,或許我也就眼睜睜看著你去死了。反正這世上每時每分每秒都不斷有人在死去,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我又不指望死了還能坐化著燒出幾粒舍利子,所以救人一命勝造浮屠這種話對我不適用。說說看吧,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你可彆告訴我你還要回金善姬身邊去,你回去就是純粹找死了,我可沒那個時間精力派個人天天守著等著救你性命。”
樸始源自嘲苦笑:“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對嗎?”
自始至終一直沒報上自己姓誰名啥的青年聳聳肩膀:“我讓人從太平間找了一具跟你年紀和身形都差不多的屍體,剩下的就取決於你了。”
樸始源搖頭道:“沒用的,崔秘書沒有那麼好騙,她想儘一切辦法來確認死掉的人是不是我,這麼拙劣的手段,瞞不過崔秘書的。”
單鳳眼桃花眸的青年揚了揚眉毛,突然話鋒一轉:“對了,崔成敏和金善姬到底是什麼關係?”
樸始源如同被盯了尾巴的貓一般,身子一抖,警惕地盯著身邊的青年:“你……你都知道些什麼?”
青年無所謂地聳聳肩膀:“我就隨口一問,崔成敏不是金夫人的私人秘書嘛,她們倆很早就認識了,是同學嗎?”
樸始源微微鬆了口氣,但仍舊未放鬆警戒,轉過頭去,不再看那個仿佛能一眼將人看穿的青年。他有些擔心,身邊的這個看起來很友善的中國人,是不是通過自己麵部表情看穿了些什麼。
青年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樸始源:“嗯,你需要一個新的身份,從現在開始,哦不對,是從剛剛開始,樸始源這個人已經從地球上消失了。另外我還有個建議,等安頓下來後,抽時間去整個容吧。”
樸始源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接那張名片,隻是轉過頭,緊緊盯著那青年的雙眼:“你到底想要什麼?”
那青年笑了起來:“我說我什麼都不想要,你信不信?”
樸始源冷哼一聲,眼神犀利。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自然也沒有毫無來由的愛,他早就過了被人慫恿兩句便上刀山下火海的年紀,尤其是半生的信仰幾乎在一夜之間被擊碎後,他更是對很多人與事都失去了原有的信心。
“拿著吧!”青年將名片塞進他的口袋,腦袋枕在車後座的頭枕上,一臉慵懶道:“我這些日子也看多了背叛與救贖,你堅持的那些東西,很珍貴,能保留多少就保留多少吧。我就當偶然發個善心,結個善緣吧。名片上的人叫阿洛斯,是個投資天才,不過不太懂得保護自己,你去香港找他,他會安排好一切。嗯,香港是個好地方,也許很適合你這樣的人。”
樸始源默默下車,黑袍女忍者在他下車的瞬間開門上車,此時他才注意到原來剛剛前座駕駛位上還坐著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男孩。他突然有些後怕,那匿住聲息的青年如果突然發難,他也許已經死了成百上千回了。但他又自嘲地笑了起來,如果真要自己的命,人家乾嘛還花那些心思來救自己呢?
他真的一丁點企圖都沒有嗎?樸始源從口袋裡掏出那張半舊的名片,上麵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名字是花體的英文,電話看樣子是香港的手機號碼。樸始源抬頭望了一眼黑色轎車消失的方向,笑著搖了搖頭,伸手想將那名片隨手飄入夜風,但出手的瞬間,他陡然扭緊那張名片,似乎這張薄薄的紙片,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後一根稻草了。
“我死了?”他喃喃自語,“嗯,我已經死了。”
不如為何,他的語調竟莫名地輕鬆起來,以往的桎梏似乎在一夜之間一掃而空,國家,榮譽,忠誠,必勝,這一切仿佛瞬間被一隻大手扯得支離破碎,但無形的戰甲拿下後,身輕如燕。
“天高任鳥飛喲,海闊憑魚躍咧……”
遠處的夜空,傳來一陣高亢得如同鬼嚎一般的秦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