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機場,隨著飛機滑翔的音浪,一架波音747緩緩降落。終於鬆了口氣的旅客們紛紛解開安全帶,隻有坐在頭等艙最後一排的高大青年沒有動。飛機的噪音讓他回到那架夢魘般的運輸機,從那架飛機空降到原始森林後,他一直引以為傲的“軒轅”——那支共和國的尖刀特種部隊便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曾經,他以“軒轅”的代號為榮,這份榮譽是深入內心和刻入骨髓的,可是如今這兩個字對他來說,卻意味著永遠無法釋懷的傷痛。直到此時此刻,他都沒有能夠找到答案。他是個很執著的人,用三兒的話來說,就是一個特彆實心眼的傻冒兒,認準的事情,就算撞了南牆頭破血流,也不會悔悟,而是會繼續用腦袋、用身體撞下去。
他一起身,飛機的通道就顯得格外仄狹,公務艙的兩位空姐從一上飛機就不斷偷偷打量他,也許是她們從來沒見過如此魁梧的男子,這樣結實和龐大的身軀,簡直就如同電影裡的終結者一般。他是最後一個離開飛機的,手裡提著一個軍綠色的布包,那包對於普通人來說應該會顯得又大又重,但拎在他的手裡卻如同金剛提著學齡前稚童的書包一般滑稽。他衝兩位空姐點了點頭,微微一笑,此時她們才發現,這個看上去殺氣很重的青年,竟然是如此彬彬有禮。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江州了,上一次來江州,是和隊員們以極隱秘的身份執行一項任務,隻是如今再度踏上這塊土地時,卻早已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唯一讓他覺得心暖的是,這是三兒如今生活和工作的城市,這讓他對這個原本還是很陌生的城市有了一種常人很難理解的熟悉和默契。八月初秋,秋老虎依舊很厲害,他穿著一件軍綠色的汗衫和一條迷彩褲踏出了江州機場。超過兩米的身高和如同鐵塔一般的身形讓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受到眾人矚目,不過他向來不在乎彆人的目光,在昆侖山的時候是這樣,下了山當了兵也是這樣,如今退伍不當兵了也仍舊這樣。
他默默地走出機場,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目的地。一路上出租車司機都在偷偷打量這個大塊頭,隻是不明白,這家夥跑去省委大院乾什麼,難不成是去鬨事的?
直到他下了車,走到省委大院的門口衝那站崗的武警敬禮的時候,司機才反應過來,敢情是來報到當兵的。司機失去了看戲的興趣,一腳油門就離開了,但站崗的武警卻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一臉警惕:軍人有種天然的敏感,一個人見沒見過血,老兵基本上一個照麵就能嗅出來。今天站崗的就是武警部隊的老兵,他不僅從身前的大塊頭身上聞到了一股鐵血的味道,而且以他當兵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個高大威猛的年輕人身上有股子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
“同誌你好,我找掃黑辦的李雲道。”他衝老兵微笑著,看著老兵身上的國徽,他微微有些失神。
“掃黑辦?你是哪個單位的?”老兵上下打量著他,打黑辦現在是全省最敏感的部門,昨天班長開會的時候還強調了,省裡之所以會把5號樓的一層樓統統清理出來讓給掃黑辦,主要就是出於安全考慮。李雲道是誰,老兵自然清楚,現在省裡不知道這位年輕省長助理的人應該很少,那位不過三十出的省長助理兼代理公安廳長如今是掃黑辦實質上的一把手,這個渾身上下充斥著危險氣息的大塊頭找李省長會有什麼好事?
“我……”他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口袋裡的軍人轉業證,不知為何,還並沒有把轉業證拿出來,隻是憨憨笑了笑,“同誌,能不能幫我打個電話給他,就說他大哥來了,我叫李弓角,是李雲道的大哥!”
老兵聽了一愣,隨即皺眉,麵色鐵青:“每天都有人來這裡冒充領導親戚想混進去,年輕人,我看你也是當過兵的,年紀輕輕的乾什麼不好學人家上訪?聽兄弟一句勸,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彆在這兒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有這點閒工夫,還不如去找一份普譜點的工作,給老婆孩子多掙幾個奶粉錢!”
高大的年輕男子聽了也不生氣,隻憨笑說:“同誌,我真的是李雲道的大哥。”
武警老兵一聽便笑了:“人人都說自己真的是領導的親戚。早點回吧,現在全省開始掃黑了,治安上抓得特彆緊,彆在這個時候撞槍口!”
憨笑著的李弓角點了點頭,拿出一隻已經用了好幾年的國產手機,屏幕都裂開了,他還是舍不得換,隻因為這是三兒剛剛下山那會兒拿出微薄的工資給自己買了寄到部隊的。他打開手機的通訊錄,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將手機收了起來,抬頭對那武警老兵憨笑著問道:“那我在這兒等他下班,您看成嗎?”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出現耽誤了三兒的工作,他知道現在三兒是省長助理,每天都很忙碌,而自己不過是一個無所事事的閒漢,都浪費了快兩年的時間了,也不在乎再多浪費掉一些。
武警老兵點頭道:“隻要你不影響工作秩序,隨便你。”於是,八月秋老虎的天氣裡,這個為了國家和百姓曾經不顧一切浴血奮戰的青年便蹲在門崗旁的一塊陰涼地裡打量省委大院。
武警老兵終於被接替下來,他從門衛室接了杯水送給那個看上去格外憨厚老實的大個子退伍兵:“退伍前在哪個部隊?什麼兵種?”
憨笑的青年抬頭說了聲謝謝,接過水報了部隊番號,接著說道:“我在部隊養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