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亞次大陸,一塊始終與戰火紛飛四個字逃不離關係的土地。此時正值炎夏,赤著上身的四臂老者趕著一輛慢慢吞吞的犛牛車,車轅上坐著一個麵容姣好卻肅穆莊的白衣少女。正值正午氣溫最高的時候,除了犛牛車,路上鮮能看到人影,遠處的山丘,仿佛都被熱氣蒸騰得扭曲起來。
白衣少女舔了舔乾涸的嘴唇,回頭看了一眼躺在板車上半死不活的青年:“這樣下去的話,他一定會死的。”少女終於忍不住開口央求道,“我們回去帶上師父她們吧……”
四臂老者微微一笑道:“現在回去也沒有用,她們肯定已經都死了。那個用三刃刀的家夥是不會放過她們的。”
少女似乎被他的話激怒了,聲音陡然提高:“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把她們扔下?”
四臂老者沒有說話,因為對麵也來了一輛犛牛車。犛牛便是這片土地上最主要的交通工具,有輛牛車,方圓百裡內已經算是富戶。對麵趕車的是個一老一少,膚色黝黑的老人一看到四臂男子,顯然是愣了一下,而後連忙把車趕到一旁,呼停犛牛,跳了下來,又連拖帶拽地將小孫子從車上拖了下來,而後倒頭便拜。
這附近一帶印度教徒眾多,倒頭便拜的老人胡子都已經花白,此時額頭觸地,絲毫不敢抬頭。四臂千頭蛇,腹有蓮花,信仰虔誠的老人又豈有不倒頭便拜的道理?
赤著上身的四臂男子卻仿佛早已經習以為常一般,看也不看那幾乎快要五體投地的老人,而是笑著望向坐在另一側車轅上的白衣少女道:“屋子臟了,總要打掃打掃,否則家裡如維持清潔?”
少女帕爾瓦蒂似乎想到了杜爾迦等人慘死在李雲道手中的場景,傷心欲絕道:“她們如何弄臟了你的屋子?”
躺在板車上被顛得幾乎散架的人卻突然咳嗽了一聲,發出一聲若有若無地聲響:“濕婆說得果然不錯,您背叛了梵天!”
“梵天?”四臂男子仿佛聽到了這個世上最大的笑話一般,大笑了起來。他笑得很放肆,胸口劇烈波動,那紋在身上的千頭蛇便仿佛活了一般。“如今說背叛這個詞,便有些太奢侈了!”大笑過後,他的笑容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原本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仿佛也落向了遠方的虛空。
白衣的少女帕爾瓦蒂咬著下唇良久,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為什麼?”
四臂的毗濕奴笑道:“你們難道忘記了,在很多地方,我才是那個臨駕眾神之上的造物神?”
板車上被砸斷肋骨的青年慘笑道:“這種蹩腳的借口騙騙那些愚蠢的人也就罷了,用來忽悠我們就顯得太拙劣了!”那張英俊的臉龐此時早已經滿是血汙,那對原本總是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眸子也因為疼痛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毗濕奴笑著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們倆,是我的孩子!”
白衣少女愣了一下,隨即道:“我們都是神的孩子。”
毗濕奴卻搖了搖頭:“我說的是生物學上的那種關係,孩子們,我是你們的父親,嗯,親生父親。”
少女帕爾瓦蒂愣了一下,馬上就笑了起來:“您一定是在跟我們開玩笑。”說著她看向板車上重傷的青年,想聽聽他會說些什麼,卻不料那青年早已經合上了雙目,似乎並不願再聽毗濕奴多說一句。但她可以肯定,剛剛他說的話,青年再如何不願聽,也一定聽到了,隻是他的反應有些出乎帕爾瓦蒂的意料。
毗濕奴淡淡一笑:“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們說說,我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去華夏單單救了你們二人出來?身為你們的父親,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隕落在華夏。”他歎了口氣道,“很多年過去了,這條龍的的確確也該睡醒了。”
帕爾瓦蒂道:“您這是在長彆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她坐在另一側,回頭看來時的路,遠方是山,山的那邊應該還是山,隻不知道自己如何此時趕過去,師父杜爾迦她們是否還活著。
伽內什咳了兩聲,戚戚道:“這一點他倒是說得沒錯,換作幾十年前,神國也不會像如今這般狼狽。小小的邊境衝突,又怎麼會三番五次地需要護國主神協同解決?”也許是因為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他又咳嗽了良久,慘白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抹潮紅。
毗濕奴皺眉看了他一眼道:“肋骨我已經給你接上了,你如果不想活了便一直這樣說下去。”
伽內什看了他一眼,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乖乖地閉上了嘴巴,沒有什麼比命掌握在彆人手裡還要更糟糕的了。
少女帕爾瓦蒂想了想,最終還是哀求道:“我們回去看看吧!”
毗濕奴輕笑道:“看來你對杜爾迦這個師父很上心。”
帕爾瓦蒂道:“她便是我半個母親。”
毗濕奴笑了起來:“你的母親不是杜爾迦。”
少女帕爾瓦蒂突然眼中一亮:“那我母親是誰?”
毗濕奴笑了笑,搖頭不語。
這世上,有些事情還是不說為妙,說出來,很多事情更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