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官場中人此時此刻仿佛迎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一般,“民主集中”下的“班長製”在華夏延續多年,一個地級市的一把手突然以如此離奇地方式死亡,震驚之餘,給鹿城體製內的人們帶來的更多的卻是不安。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市長劉常德已經定了要調往省裡,此時書記梁實康又出了這樣的事情,接下來會是一個怎樣的局麵呢?
眾人也許這麼想著,但此時此刻,作為鹿城市公安局局長的柳震泓卻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如今梁書記死了,不管是什麼原因,儘早查明真相才是他的工作。但作為一名在公安體係裡摸爬滾打大半輩子的老公安來說,他還是有些隱隱的擔憂——如若梁書記是意外溺水身亡那還好辦些,可是一旦查出是他殺或者說在溺水前便已經死了,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有些難辦了。
刑警、法醫、痕檢包括水警都出動了,他自己也剛剛從現場回來。屍體是在海上被發現的,這兩天風大,又是退潮期,就算有什麼蛛絲馬跡,恐怕也早就在海麵上消失得一乾二淨了。如今最好的證據就是剛剛被運入法醫科的屍體,消息第一時間到了省裡,省廳那邊也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所以下午省廳一把手給柳震泓打來電話的時候語氣很不客氣——限他三天內必須給個說法。柳震泓自己也知道,三天也已經是極限了,畢竟梁書記是正廳級乾部,而且據說省裡有馬上給他加擔子的想法,如今卻變成了鹿城市公安局法醫科裡的一具冰冷屍體。
想到這裡,柳震泓便有些惴惴不安,起身走到走廊儘頭的窗邊,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掏出煙盒,但又突然想起在辦公區域內禁煙的命令是自己下的,便又無奈地收起煙盒,想想覺得有些生氣,轉頭吼了一聲:“老章,家屬什麼時候到?”
章潛是鹿城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副支隊長,聽柳局這麼一吼,正在法醫室裡頭跟吳法醫聊著具體情況的章潛連忙應了一聲:“到!”說著,但探出頭去,見柳震泓在走廊的儘頭,苦著臉迎上去道,“已經催過兩次了,說是已經在路上了,畢竟是梁書記的夫人和女兒,也不好催得太急……”
柳震泓歎了口氣,轉身拍了拍窗台:“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剛說完,辦公室主任邱向勁快步從樓梯間走出來:“柳局,有人找!”
柳震泓微微皺眉:“誰啊?如果是來問案情的,一律不見,就說我在幫法醫屍檢!”他也知道現在是敏感期,從自己這兒放出去的任何消息都有可能在時間內在鹿城官場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邱向勁撓了撓自己胖乎乎的臉,湊上前壓低了聲音道:“柳局,這人你還非得見見不可。”
柳震泓詫異地看了自己的這位大管家一眼,邱向勁是自己提拔的,平日裡很有些眼力價兒,此時說非見不可,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誰啊?”柳震泓一邊爬樓梯一邊埋怨道,“這樓梯實在是太他媽坑人了,越忙的時候爬起來越慢,市裡早說要拔筆錢建公安大樓,這都幾年了,一毛錢的影子都沒見到!”
邱向勁笑眯眯地跟在柳震泓身後,笑著道:“柳局,待會兒見了那位,您也可以吐槽吐槽!”
“究竟是誰啊?”柳震泓停下腳步,詫異地看向自己的大管家,他也知道,一般來說,邱向勁是不會這麼著跟自己賣關子的。
“柳局,人家不讓說,人我給請到辦公室了,你回去一看就知道了。”邱向勁嘿嘿笑著說道。
柳震泓指了指邱向勁:“好你個好邱,你等著,要是誆我,回頭看我怎麼拾掇你!”
兩人是上下級關係,但也是多年亦師亦友的關係,這種拾掇一類的話,平時不知道要講多少次。
辦公室的門開著,一個青年男子正背對門坐著喝茶,柳震泓一肚子疑惑地走進辦公室,見那人笑著站起身,轉過身來,於是,柳震泓的疑惑瞬間便變成了咧嘴大笑:“哈哈哈,我說會這麼著禍禍老邱,還說不讓告訴我究竟是何方神聖,快坐快坐,你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啊?”等說完這句,柳震泓猛地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笑眯眯的年輕人已經不是四年前的那個西湖市公安局副局長了,接下來,他馬上就會成為自己的老板——鹿城市委副書記、市長。
“哎喲,你瞧我這腦子,呃……接下來你可就是我的領導了!”看到李雲道,柳震泓很高興,他是實乾派,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更是實乾派中的實乾派,之前經常一起在省廳開會,偶爾散會了會一起喝酒,他跟李雲道很是投緣。後來無意間得知李雲道是京城紅牆大院子弟,便更是覺得跟這毫無架子的年輕人投緣,加上又有共同語言,所以隻要去西湖,必然是要跟李雲道私下裡喝上一頓的。
李雲道笑著跟柳震泓熊抱一下,拍著老柳的後背道:“哎,我這會兒還沒上任,嚴格意義上,我還是個待業人士!”
柳震泓將他拉到沙發邊坐下:“你這是提前來了?考察考察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