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常德的辦公室在2號樓的4樓,這是整個市委市政府大院裡二號權力機關,但梁實康在鹿城的這幾年裡,2號樓4號便成了一個笑話般的存在。劉常德環視著這間辦公室,有些感慨,又有些不甘,但這些負麵情緒如今已經派不上任何用場了。
“劉市長,這些東西……”賈牧敲門進來,看到那些打包收拾好的東西,下意識地想幫領導排憂解難,但開了口才發現自己似乎有變相在催促劉常德早日離開鹿城的嫌疑——儘管他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卻不能表現出來,畢竟此時此刻他還是劉常德的秘書,哪怕劉常德是個弱勢市長,但要碾死自己這隻小螞蟻還是相當之簡單的。
“哦,這兩箱你幫我搬到車上去。剩下的,我待會兒寫個地址給你,你幫我快遞到西湖去。”劉常德倒是沒有太多的異樣,隻是似乎還在陷在某種情緒當中,過往幾年的點點滴滴此時開始湧上心頭。過了一會兒,才從這種情緒中解脫出來,轉向賈牧,笑了笑道:“本來以為要在這裡跟他交接工作,現在我倒是要主動跑去1號樓嘍!”
賈牧也是今天開會前,聽市委辦的人交頭接耳的時候才知道新來的這位年輕一號首長接下來很有可能一肩雙挑,而且這種局麵有很大的概率會在鹿城持續一段時間。賈牧雖然是市長秘書,但如今也三十出頭了,也算是在體製裡混了十年有餘了,這種一肩雙挑的局麵在國內並不常見,這幾年中央“打虎拍蒼獵狐”的行動越來越密集了,有些地方的官場一查便是一場“大地震”,因而一肩雙挑的事情才開始變得多了起來。但鹿城如今局勢還算平穩,唯一的特殊性就在於市委書記梁實康剛剛因故離世,而市長也在這個時候被調離了鹿城,一號、二號首長同時缺位的情況在省內倒是也不多見。在賈牧看來,如果是出於平穩過渡的考慮,這時候劉常德應該會被留下來,就算他再無能、再弱勢,也畢竟在鹿城待了這幾年了,有些事情總比新手要更為熟悉一些。但省裡明顯沒有給劉常德這個機會,甚至連讓他在市長位置上再坐一段時間的想法都沒有,而是派了一個兩眼一摸黑的年輕乾部來一肩雙挑。這說明什麼?再傻的人也猜得出來了,這是省裡在向地方上表達強烈的不滿——如果梁實康還在,這種不滿可能還會含蓄一些,但是如今梁實康已經成了公安局停屍房裡的一具屍體,省裡醞釀許久的調查也就提前來了。
想到這裡,賈牧便又開始微微有些擔憂起來,畢竟自己曾經是劉常德的秘書,劉常德走了,卻也沒有給自己做好安排,他幾次想開口問問,但最後都因為劉常德處於某種氣急敗壞的情緒下,他也就作罷了。此時劉常德的東西都已經打包好了,他便再次想起了自己未卜的前途——人家說一入豪門深似海,這當領導的秘書也是一把雙刃劍啊,想當初自己從報社調來當市政府辦公室時那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後來被劉常德挑中做了市長秘書時又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可如今卻是站在市長辦公室的門口惦記著自己的前途,人生啊,還是三年河東,三年河西啊!
賈牧將劉常德打包好的紙箱子抱在懷裡,便起身往電梯走,劉常德今天是開了私家車來的,一輛白色的老款雅閣,之前都是用公車,劉常德很少開車,如今卸了任,卻也不好再喊司機送他了。摁了電梯,他還在想著關於前途的問題,門一開,便往裡麵走,並不料迎頭便撞上一個人。
紙箱子一歪,差點兒從他懷裡掉下來,幸好從電梯裡走出來的那人眼疾手快,一把便幫他抄住了紙箱。
“哎喲,嚇死了!不好意思,謝謝謝謝!”賈牧連忙將手中的兩個紙箱放在電梯裡,伸手去接那人手裡的紙箱,突然,他猛地便愣住了,“李……李……李書記……”
剛剛箱子擋著視線,此時這才看清,自己剛剛撞到的那人便是剛剛升任鹿城市代理市委書記、代市長的李雲道。
“怎麼一個人拿這麼多東西?嘿,還怪沉的!”李雲道笑著問道。
“哦……是……是劉市長的私人物品,我給幫放到他車上去。”賈牧覺得自己心跳得起碼超過一百五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是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怎麼站在自己麵前,明明還微笑站,可是自己卻覺得他比之前的梁實康還要有威嚴呢?
“車在哪兒?”
“呃……在負一樓的停車場。”
李雲道便摁下電梯裡負一樓的摁鍵,而後順手摁了關門鍵。
賈牧有些忐忑,電梯從四樓到負一,平日裡也隻要二十秒左右的時間,今天卻不知道為何,他覺得度秒如年。
直到電梯打開,李雲道主動幫他拿起剛剛的那盒紙箱:“走,我幫你送到車上去,正好我有些事情待會兒上去打劉市長聊一聊。”
賈牧有些詫異:這真的是那位剛剛上任的代理市委書記嗎?雖然名頭上還有代理兩個字,但就算沒有這代理,他如今也一定是代市長,等過了年初的兩會,他便能拿掉那個“代”字,成為正兒八經的這鹿城市的市長。
從電梯到停車的地方不過幾步路,賈牧像踩在雲上一般,直到兩人又回到電梯,電梯上了四樓,門打開了,聽到那人問自己:“劉市長在辦公室裡?”
他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在在在,就在裡頭!”
辦公室的門並沒有關,劉常德還在收拾著些什麼,聽到外麵有聲音,有些好奇,自從自己要調走的消息傳出來後,四樓的這間辦公室已經快一個月沒有人造訪了,之前還有些傾向於他的人都迫不及待地跑到梁實康那兒去改換門庭了,前陣子書記辦公室門庭若市,而自己這兒便是門可羅雀,想想便覺得有些淒涼。
會是誰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