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劉常德的一番對話直到接近淩晨才算結束,看得出來,這位在鹿城憋屈了幾年的前任市長的確算是知無不言,至於有沒有言無不儘對於李雲道來說,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對於劉常德表現出來的善意,李雲道還是欣然接受的,至少目前來看,兩人並沒有什麼利益上的衝突,就算劉常德將自己對於鹿城的構想合盤托出了,自己也不定會依樣畫葫蘆的照著他的思路走。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是不錯,但每個人的想法依然還是受到知識構架和主觀意識的影響,鹿城接下來五到十年的規劃發展究竟該怎麼走,李雲道還是想等自己做完第一輪實地調研後再做判斷。
“雲道,要是你早些來鹿城,跟老哥一起搭班子,這鹿城沒準兒早就變了樣子了!”臨走前劉常德還不忘感慨一句,就算是這樣,他似乎還沒忘記含沙射影地吐槽那已經死去的梁實康。
李雲道隻笑了笑說:“往後沒準兒還有彆的機會呢!”想了想,轉向賈牧道,“賈秘書,劉市長明日一早回西湖,你協助安排好司機,站好最後一班崗!”
李雲道和劉常德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時候,賈牧和冉雨都站了起來,見兩位領導相談甚歡,倒也覺得有些奇怪,畢竟書記和市長不和的局麵在鹿城已經持續了好幾年了,眼下這樣的場景倒是難得一見。見李雲道吩咐,賈牧連忙點頭答應,隻是在聽到“最後一班崗”這個說法的時候,便不由得心中有些失落。
“常德同誌,歡迎有空常回鹿城指導工作!”李雲道很真誠地跟劉常德握了手,這才帶著冉雨走向電梯。
劉常德和賈牧一起將兩人送入電梯,直到電梯門合上,已經卸任的市長突然長長地噓了口氣:“不簡單啊,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啊!”
賈牧不知道他說的簡單是什麼意思,此時他還沉浸在剛剛李書記說的“站好最後一班崗”這樣的失落情緒裡。
“小賈,你覺得新來的李書記,這人怎麼樣?”劉常德最後還是將問題拋了出來,實在是因為聞名不如見麵,今日一見,果然發現省委領導還是極有眼光的,拋開沒有說政一方的經驗不談,單單他為人處事的態度和方法,就不是那個剛愎自用的梁老匹夫可以比擬的。
“啊?”賈牧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劉常德問的是什麼問題,略微思索了一下後,才道,“呃……格局很大,心胸很開闊,做事很認真……目前能看出來的就是這些!”
劉常德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這幾年在我身邊沒白待!”
賈牧笑了笑,但笑意裡總是有些苦澀——沒白待有什麼用?在府辦坐冷板凳,又沒啥背景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又被人重新踢回媒體跑新聞了!
“走吧,不早了,明兒一早還要回西湖!”劉常德伸了個懶腰道。
“那我讓司機明天一早到您樓下候著。”賈牧其實原本是想自己開車送劉常德的,畢竟是老領導,而且劉常德這個人平日裡還是比較照顧下屬的,自己跟了幾年了,說是沒感情定然是不可能的。
“不用,現在公車私用抓得緊,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遭人詬病!”劉常德笑著拍了拍賈牧的肩膀,“怎麼樣,我走了,你自己有什麼打算?”
賈牧一愣,但隨即又心中苦笑,這個問題如果劉常德早問上一個月,自己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被動,以自己目前的級彆,放下去到實權單位也起碼是個副職了,就算掛事業單位一把手也不是沒有這個先例。隻是劉常德下午已經算是卸任了,現在才問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在傷口上撒鹽的嫌疑了。不過,他也知道,劉常德不會嫌得無聊地來嘲諷自己,畢竟自己曾是他的秘書,往後自己混得不好,他的麵子上也過不去!
“李書記來鹿城了,對你們年輕人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劉常德特意等著賈牧一起下樓,摁電梯後,他又接著道,“半個月前,曾經有人提議讓你去文廣新局做副局長,但被我攔下來了。”
賈牧張了張嘴,文廣新局雖然不是什麼實權單位,但好歹也是一個正處級單位,下去混幾年沒準也能調到彆的單位當一把手,總好過在府辦這兒混吃等死吧?他有些不明白劉常德所說的“攔下來”的意思,難道說他對自己有彆的什麼安排?
賈牧疑惑被劉常德看在眼裡,那位即將離開鹿城的前市長笑道:“彆急,年輕人,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劉常德說得很隱晦,賈牧本想幫他開車,卻被拒絕了:“沒事,我的技術還是過關的。有空來西湖的時候,到我辦公室喝茶!”
說著,劉常德便開著那輛白色廣本雅閣駛離了地下停車場,留下聞著汽油味一臉茫然的賈秘書站在停車場的過道裡佇立良久。
從2號樓到1號樓需要走上大概五分鐘,鹿城的冬夜有些冷,滿天星辰,無月的夜也一樣很美。李雲道抬頭看了看夜空,笑著問微微落後半步的冉雨:“冉雨同誌,我們鹿城的天空一直都這麼美嗎?”
冉雨有些詫異,她倒是習慣了這座海濱城市時不時便是這樣的夜空,此時聽李書記提起,也才覺得似乎這夜空的的確確很美。“李書記,我們這兒靠海,沒有內陸那麼大的霧霾,所以經常能有這樣的天氣。嗯,到了夏天,還要更漂亮些!運氣好些,還能看得到銀河!”
李雲道笑了笑:“你是西湖人?”
冉雨愣了一下:“嗯,是呢!李書記您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