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道笑著問道:“那麼,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在體製裡當領導問出“你怎麼看”這樣的問題時,多數時間裡問出問題的人本身就已經有了大致的答案,他所需要的不過是你肯定的答案,或者用這種方法來鑒定政見的相同與否。年輕的時候,向興邦就吃過這方麵的虧,如今五十來歲的人了,自然早就熟悉了這些套路。
“大快人心。”向興邦用這四個字表達了自己的立場,但在得到李雲道的肯定後,他又適時地提醒這位年輕的市委書記:“李書記,剛剛原來人大的老主任周振雄,也是我的老領導,剛剛的確打電話來詢問案子的情況了。不過也可以理解,王民是周振雄的小女婿,應該是姑娘回家找老頭子幫忙了,所以那邊打了電話來問問具體究竟是什麼情況。”
李雲道看了向興邦一眼,對於這位如今在鹿城常委序列裡僅次於自己的副書記,他還是發自內心的佩服的。在來鹿城前,梁、劉內鬥的格局是人儘皆知的,梁強劉弱,梁實康幾乎隻手遮天的形勢下,這位向副書記還能始終保持著兩不相幫,這已經足以說明其足夠的政治智慧和和高明的為人處事手法。剛剛的話他表達得就很恰當,首先擺明立場告訴自己他是堅決支持反腐的,而後才小心地點出王民背後的社會關係,無論從語言還是神態上,都更能讓人覺得他是在替李雲道著想,以免得罪了那些桃李遍鹿城的退休老乾部。
“嗯,王民的嶽父是老主任周振雄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之所以沒有提前打招呼,隻是怕消息走漏了他們會銷毀證據,不過現在證據都在柳震泓手裡了,我也的確該抽個時間去看望一下周老。這樣吧,離春節也不遠了,定個時間,喊上老乾部局的負責人,你跟我一起辛苦跑一趟,前輩們為了鹿城也都是嘔心瀝血了大半輩子,倒是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被冷落了。”李雲道笑著說道。
聽到這些話,向興邦心裡頓時鬆了口氣,他剛剛還真擔心小書記意氣用事,到時候把一眾把老乾部全得罪了,有些話傳到省裡怕是對往後的仕途會產生一些影響,但如今看來,自己還是多慮了,小書記麵麵俱到的修養顯然已經不是一個三十開外的年輕人就可以做到的,這讓向興邦覺得,李雲道背後一定有一個甚至一群在為他出謀劃策的智囊團隊。
談完周振雄的事情,李雲道將話題引向經濟領域:“我最近抽時間下去調研了一些地方,時間太短,還沒能走完,我說說我看到的一些現象和思考,你聽聽看,畢竟你在鹿城待的時間比我長得多,有些事情,我們可以探討探討。”
向興邦愣了一下,他是分管組織人事以及統戰的副書記,經濟上的事情他向來是不過問的,尤其在梁實康時代,劉常德是市長,他更不可能在市府負責的事情上指手劃腳,但在鹿城這些年,哪怕沒有理性的認識,感情的看法他自己還是總結出來一些的。
向興邦在李雲道的辦公室裡一直待到天黑,從2號樓走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大院裡的路燈已經亮了起來,風有點大,卻並不是很冷,夜風中落了葉子的白樺樹樹影婆娑。向興邦的思維還停留在剛剛跟李雲道探討的問題上——舊的鹿城模式不行了,我們要開創全新的鹿城模式。
這是以往任何一屆班子都沒有提出來過的,也許的的確確是因為國內主要矛盾已經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原先那種任由民營經濟下海衝闖、摸著石頭過河的粗放式的模式真的需要由政府來做一些方向性的引導了。
“要用戰略的眼光和思維來看待眼下的鹿城,我們要做的規劃不是三年五年的任期內的事情,而是二十、三十年,甚至是五十年和百年的長期規劃。”
李雲道的話直到向興邦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還回蕩在他的耳畔,為鹿城百姓規劃百年這種想法此前他連想都沒有想過,但那個年僅三十出頭的年輕書記卻提出來了,而且也的的確確在思考著這些的命題。作為一個老黨員,尤其是在體製裡乾了這麼多年,很多人都已經是“老油條”了,這樣的話如果被彆人聽了去,定會覺得小書記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但向興邦卻隱隱有些興奮,他已經很久沒有碰到這種當真實踐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同僚了,多數的時候,他在冷眼旁觀類似梁實康和劉常德這樣的窩裡鬥。小書記的一番話是極具鼓動性的,如果他這會兒還是四十歲出頭的年紀,今天這番話下來,免不了是想要跟著小書記一起乾出一番事業,不談驚天動地,但起碼能在史書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可惜他已經五十出頭了,他能預感得到,自己的下一站應該是到浙北下麵某個地級市任二把手,也就是市長,但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自己當了市長,自己會不會有像小書記這種為百姓謀百年福利的雄心與魄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