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的緣故,這一覺李雲道睡得頗為香甜,外麵的紛飛戰火仿佛遠離了那深沉的夢境,直到次日清晨。
這是一座經曆了歲月洗禮的街角寺廟,在緬國這樣一個曾經將佛宗奉為國教的國度,算不得稀奇。戰爭的硝煙彌漫在整座城市的上空,零星的槍聲依舊在街巷中響起,從夢境中的雪山走出來後,李雲道便獨自一人站在了那寺廟的金色頂穹上眺望遠方,東方晨暉正緩緩從天邊爬起,天地線處騰起數道曲卷而上的濃煙——應該便是佛曉時分的幾場大爆炸,看來在這場城市內的軍事博弈裡,節節敗途的將軍開始采用不則手段地炸毀各類城市基礎設施來降低撤出緬光後的此消彼長。徐徐晨風吹起他的衣角,悲天憫人的目光在生靈塗炭的城市上方徘徊,一條毛毯輕輕披在了他的肩上,那在他清醒後才稍稍閉眼片刻的女子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
“在人類文明開始之前,還沒有進化成人的動物便會為了資源的爭奪的而相互鬥毆。人類文明開始後,這種征伐變成了大規模的戰鬥,而後變成集團與集團、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聖教才打算用它所謂的秩序來統治這個世界?”李雲道目視遠方,輕聲問道。
“夫人說過,歸根結底,世上的資源是有限的,動物世界多數都通過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叢林法則來讓自己活下去,而人類是一種貪婪、殘忍的動物,又站在食物鏈的最上層,所以當叢林法則用在其它物種上還仍舊不能滿足其自身的需求時,便會轉向將這種法則施加在同類的身上,所以人需要有信仰,才能改變與生俱來的罪惡。”安娜看向這座昨日還寧靜如桃源般的城市,此時偏安一隅的小國首城早已是滿目瘡痍。
“你對緬國有感情嗎?”李雲道笑著問道。
安娜卻茫然地看著遠方逐漸升騰起的朝陽:“從小,我們就跟著夫人輾轉在東南亞各國之間,我們每個人有起碼十個不同國家的護照,所以要說對哪個國家有感情,倒也不至於。不過,我喜歡緬國特有的安靜。”
李雲道先是有些詫異,隨即也就釋然了,作為前聖女碧姬夫人從繈褓起就開始培養的心腹部屬,自然是不會忠於哪一個具像的國家的,她們忠誠的對象隻有一個,那就是碧姬夫人本人。
“你若是想回到吳帕的那處莊園,等這場火拚落幕了,你可以回去。”李雲道笑著道。
金發下的那張白皙麵孔卻瞬間變得蒼白,連忙單膝下跪:“先生,安娜誓死追隨先生!您若是趕安娜回夫人身邊的話,就算回去了,安娜也隻有死路一條。”
李雲道愣了愣,自己似乎還是將那位碧姬夫人想得太簡單了,連忙扶起安娜,笑著說道:“並沒有趕你走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人生苦短,你也還年輕,既然有這樣的機會不再為奴為婢地伺候彆人,那就正大光明地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你難沒想過,如果讓你自由地選擇,你會過上一種什麼樣的日子嗎?”
安娜很明顯地愣在了當場,自由地選擇這個想法似乎就從來沒有在她的腦海中出現過一般,就如同一個生活在陸地上的人你突然告訴她到了海底也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那般驚異。生命的選擇有許多種,然而自由這一種似乎從來都不曾進入過她的思維,以至於她的聲音在晨風中都有些顫抖:“自由啊……太可怕了……”
這回便輪到李雲道哭笑不得,既然碧姬那邊回不去,自由又非她所向往,那麼待在自己身邊也不是什麼大事,此時此刻,看向東方的那輪橙紅色朝陽,李雲道卻覺得自己似乎跟安娜同病相憐,於是感慨道:“同是天涯淪落人呐!”
安娜的中文明顯還沒有好到能理解這些複雜語境的程度,隻聽懂了“淪落”兩個字,便搖頭道:“對於緬光甚至緬國的百姓來說,也不一定算是淪落,畢竟如今的吳將軍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吳將軍了,百姓們怨聲載道卻敢怒不敢言,之前活躍的一些反對勢力,也被吳將軍的屠戮得不敢再出聲了。換上光複軍,也許對百姓來說是一種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