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霧裹挾著微微的塵霾,悄然地籠罩在六朝古都上空,茫茫的夜色中,滄桑的曆史顯得是那樣的遙遠和縹緲。
棲霞山腳的那處山莊,初春的料峭寒意中萬籟俱寂,連原本呼嘯的西北山風,似乎在這夜深人靜的一刻,也隱匿了起來。
山莊中一處木屋,曾經價值千金的金絲楠木茶幾上,火光搖曳,烹茶器具中茶香四溢。端坐在桌旁的男子輕抿了一口身邊和服女子斟出來的薑碎茶,俊秀的麵孔上沒有絲毫表情,隻是在放在茶盅的那一刻,眉梢微挑:“難道真的就這麼死了?”
一旁的和服女子柔聲道:“派出去的幾路人馬傳回來的消息幾乎是一致的,那晚他離開江寧後便直奔了雲海而去,當地也的確有人目睹到他現身。我下午也跟長老聯係過,密忍科的情報說爆炸發生在當地一名大毒梟的隱秘基地,發生爆炸的那晚,他們應該是剛剛跟一個托馬斯的東歐恐怖份子購置了大量的軍火,這批軍火應該是要轉賣給緬國的經緯集團,而經緯集團的上家,應該就是前幾年取得緬國政權的那位將軍。他去那裡,應該是為了救人,按京城那邊的說法,前些年他破壞了恐怖份子不少行動,所以抓了一個叫鄭天狼的安全部特工,而這個鄭天狼似乎跟李雲道關係很不錯,用你們華夏人的話來說,應該是叫異性兄弟吧!幾方的情報都顯示,爆炸現場很多屍體都被炸得支離破碎,而且經過高溫的燃燒後,想要用dna來檢驗,恐怕也還是要費一番周折的。”
和服女子的中文算不上特彆好,個彆地方的音調甚至還有些怪異, 一直默默聆聽的蔣青天卻極有耐心地聽完了她關於這件事情的描述,過程當中,他心中閃出無數的疑問,卻又一一被打消,直到和服女子說完,他也一直保持著沉默。
爐中碎紅茶伴隨著薑末沸騰翻動,混著楠木的獨特味道在燈光昏暗木屋裡漂蕩。
過了良久,蔣青天才聲調微揚道:“如果真是死了,那倒是可惜了。”
這些年,他為那個曾經在京城飯店門口將自己的尊嚴碾壓粉碎的青年設想過無數種悲慘結局,比起那年淪為豪門大族間的笑柄,他對那個人規劃的結局要比當年的自己淒慘千百倍,隻是他萬萬沒想到,這戰爭的檄文自己還未曾發出,才過了春節,便傳來了那人的死訊。
一開始他是萬萬不信的,那個在他看來生命力如同蟑螂一般的家夥怎麼可能這般輕易地就死掉?這些年自己沒有一日不想至他於死地,前前後後反反複複用了多少手段,甚至連那人的一根汗毛都沒有碰到,於是他開始明白,那個叫李雲道的刁民並沒有表麵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於是他轉變了思路,轉而通過傷害他身邊的人來慢慢達成自己的目的。
那日看那人為了崔家憂心而恭順地出現在這間屋子裡的時候,無名的暢快讓他的每一個毛孔都透著一股舒爽,哪怕最後的結果並不儘如人意,但過程對他來說,還是相當美好的。
雖然那晚某些計劃失敗了,但是他早就知道,單憑那樣無論如何是留不下那隻不死小強的,所以他早早地就規劃好了下一步,隻是萬萬沒想到,這下一步還沒有開始執行,便傳來了那個人的死訊。
所以,他言語中的“可惜”並非從京城到地方上很多曾與李雲道共事過的那些人感歎的“英年早逝”,而是他覺得自己還沒來得及將那個人踩在腳下狠狠蹂躪以報當初的一箭之仇,以至於消息傳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並非歡喜暢快,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惱火——他怎麼可能這般輕易地就死了?
和服女子顯然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道:“死了的便死了,但很多人還活著。”
蔣青天唇角微微揚起一個詭異無比的弧度道:“是啊,活著的人總要為死去的那些贖罪,不是嗎?”
和服女子嫣然點頭:“從哪兒開始呢?”
蔣青天看著那不斷冒出水汽的茶爐,微微眯眼,仿佛在思考著一件相當慎重的事情,過了片刻,才聽他緩緩問道:“哪個最容易?哪個最難?”
和服女子不假思索道:“齊褒姒最易,蔡……桃夭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