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樓空江自留。
江寧鳳凰台,一處可遠眺綠水青山的木樓上,二月天裡一身單薄衣裳的男子輕聲吟出這首從唐時便流傳至今的絕唱,尤其是在“鳳去樓空”四個字上,加重語氣且微有凝滯,輕抿一口案幾上那杯微涼的江寧雨花茶,最後長歎一聲。
鮮有人知道,購下這片廢墟時,周遭一片荒蕪,投入大量心血重造當年鳳凰台古風,其實隻為一句話:那年他騎著自行車帶著她一路從棲霞山逛到這裡,她略帶遺憾地說了句“可惜無法一睹當年太白先生登鳳凰台當場賦詩三百的盛景”,於是他便大興土木。
如果不能為你賦詩三百,能為你重建一方鳳凰台也算了卻了你一樁心願。
那年,他二十四歲,而那個名為藍翎的女子剛過二八年華。
登樓而上的匆匆腳步聲打斷了他的回憶,微微輕揚的嘴角弧線收攏起來,隻聽腳步聲他便知道是誰。
來的是一個麵容肅殺的年輕人,快步走到他席地而坐的案幾前,小聲彙報道:“王家昨天辦了二七,蔡家、阮家都派了人參加,盤古的那位古小姐也去了,從現場的氣氛來看,那人在緬甸隕落的事情應該不會有假。”
他點了點頭道:“王家好不容易培養出一枝獨秀,若是當真如此就隕落了,倒也的確算是可惜。”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後,道:“嫂子帶著孔雀也去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歎息道:“王孔兩家是姻親,她是長女,作為代表去參加也是料想中的事情,況且她和孔雀跟王家那位嫡孫還頗有些淵源,說起來,在香港的時候,他還救她們母女二人,以她的性情,自當是逢七必到的。”
年輕人低頭想了片刻,才又道:“哥,你跟嫂子其實挺好的,我能看得出,嫂子還是……你們為啥……”
他擺手道:“這件事情,往後不要再提了。”
他起身依著木欄杆眺望遠方,很久以前,他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但作為華夏兒女,作為吳家獨子,他卻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如果殺一人能救萬千人,他會毫不猶豫地砍下這一刀,無論這個人是誰,哪怕是他自己,他也樂意去犧牲。
“派到孟芒和吳帕的人手都撤回來吧,聖教最近似乎又不太安分了,還是要集中力量攘外,內部的矛盾可以緩一緩再說!”良久,他轉身看向年輕人吩咐道,“小順子,滿七的時候,提醒我一聲,黃紙元寶總還是要送些去的,去鞠躬三記,他當得起!”
被稱為小順子的年輕人又道:“還有一件事情,是關於蔣青天的。”
他微微皺眉:“還不安份?”
小順子露出一記有些頭疼的表情道:“江寧的民營企業家們都快被他折騰壞了,已經有好幾家悄悄將投資重心移往隔壁的浙北了,坊間流傳,‘蔣青天猛於虎,出手便要五十五’,好像說是他用了一些手段在整合一些民營企業的股權,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麼,如今倒是弄得江南的營商環境烏煙瘴氣。”
他想了想,點頭道:“我大概猜得出他在做什麼,蔣平生的崛起,很大程度上是源於當年的投機,所以蔣家這位嫡孫是想效仿他的祖父,可惜,蔣平生除了缺了些原則外,這審度時事的眼光卻是可以堪稱千古第一人,蔣青天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跑,最後終歸是要得不償失的。不要去管他了,到了一定的時候,一定會有人收拾他的。曆史,對於眼高手低的投機者,總會給予相應的懲罰的。”
小順子點點頭,有些忿忿:“若是王家那位嫡孫還在就好了,聽說他們倆有很深的過節,而且那位雄才大略,若是當初能調到江南來,定然會對蔣青天有一定的牽製作用……”小順子口直心快,但看到吳千帆瞪了自己一眼的時候,這才嘿嘿笑著撓頭,“哥,你彆怪我多嘴,我其實看那家夥不順眼也很久了!”
吳千帆突然歎息一聲道:“的確不能怪你,等你承擔起更多的事情時,你就知道,那些都是過眼雲煙,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們去做,也許到生命的儘頭時,我們隻走完了這段曆程的千分之一,那麼我們就要有意識地培養更多地人去做這些事情。”
小順子撓頭笑著看向這位如父兄的男子:“哥,你說是的聖教嗎?”
吳千帆看向遠方的山脈,綿延起伏的山峰在天邊勾勒出一道青色的天際線,他感慨道:“我們打跑了日本鬼子,打跑了那些軍閥勢力,又用了近七十年的時間來打磨和重塑這條東方巨龍,但是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外麵的世界,有太多的人不希望這條巨龍能騰飛起來,有人在掰它的角,有人在扯它的腿,有人在揭它的鱗,總之就是不想讓它走向複興之路。聖教就是掰角扯腿揭鱗最多的那個,不但如此,它還會在巨龍的肚子裡培養很多的寄生蟲,企圖讓它從骨子裡就出問題,居心不可謂不叵測,所以,當務之急,很多之前的矛盾我們都可以放一放,包括像蔣青天這樣的投機份子,隻要他能一致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