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姑蘇古城,晚霞暈染了天邊,仿佛那高處不勝寒的仙子們織出的絢爛錦布一般遍鋪夕陽一側的天空。
沒有古藤老樹昏鴉,隻有小橋流水畔那些隨著夏日傍晚的輕風而飄揚著的柳枝。
走過那些刻篆雕花的青石板橋,便是那處很多年前李雲道和小喇嘛住著的江南小院,此時那小院裡石榴樹開了花結了一顆顆綠中間或帶著些許粉的果子,牙牙學語孩子在母親懷中指著那顆石榴樹咿咿呀呀。
“等鳳駒哥哥回來,給青龍摘石榴吃,好不好?”一身素衫的女子輕輕掂著懷中的嬰孩,看向那晚霞滿天飛的方向,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翹。
屋簷的下方擺著一方小桌,桌旁一張小椅,椅子上坐著紮著小辮的小姑娘,人不在但手中的蠅頭小楷卻已經頗具風骨,此時見大媽媽抱著青龍站在石榴樹下,擱了筆便小跑過來,拽著大媽媽的素衫一角,抬頭小聲問道:“大媽媽,哥什麼時候回來?”
蔡桃夭緩緩蹲下身子,輕輕擦了擦小家夥剛剛弄到臉頰上的墨汁,微笑道:“鳳駒哥哥跟爺爺去學本事了,等學成了,也就回來了!”
點點微微噘嘴,有些委屈地撲進大媽媽的懷抱,聞著青龍弟弟身上的奶香,小聲囁嚅著撒嬌:“大媽媽,點點想哥哥了!”
蔡桃夭輕撫著點點從瘋妞兒那裡遺傳來的柔順長發,柔聲安慰道:“等過段時間,大媽媽帶點點和青龍一起去看鳳駒哥哥,好不好?”
撲在大媽媽懷裡嗅著弟弟身上的奶香和大媽媽天生的體香,小家夥乖巧地點了點頭:“大媽媽,點點也想爸爸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改造得無比堅實的木門吱嘎一聲響,兩人同時抬頭看向那門口。
“爸爸!”點點興奮地撲了上去,“爸爸,爸爸!”
女兒跟父親總是天然親近的,小家夥如同流星一般蹦進父親的懷裡,使勁地將小臉蛋往爸爸的肩胛裡塞:“爸爸、爸爸,點點可想哥哥和你了!”
離家有了一陣子的李雲道笑著用鼻子輕輕噌著閨女的小鼻梁:“想爸爸了?爸爸也想我們家點點!快告訴你爸爸,在家乖不乖?有沒有聽大媽媽的話?”
“嗯!”點點使勁點頭,“點點可聽話了,大媽媽說,過段時間,帶我們一起去找鳳駒哥哥!”
蔡家女人微笑著迎了上來:“在山城又受傷了?”
李雲道將閨女放下,輕輕拍了拍小腦袋:“去玩吧!”而後,從媳婦兒手裡接過剛剛換過尿布的小青龍,一邊笑著逗弄懵懂的兒子,一邊說著,“沒事兒,都是一些皮外傷!輕得很,沒事!”
蔡桃夭苦笑搖頭:“若是真是輕得很,閨女剛剛蹦進你懷裡的時候,你皺什麼眉?要真是輕傷,怎麼單臂抱兒子?”說著,蔡家大菩薩牽著李雲道微垂著的另一隻胳膊,緩緩撩起襯衫的衣袖,那些還沒有完全恢複的傷口依舊留著縫針的痕跡,雖然傷口都已經在愈合中,但最長的一條傷口足有二十公分寬,以她對兵刃的了解,當時李雲道臂上說是皮開肉綻都是輕的。
心疼地幫他將衣袖輕輕放了下來,歎息一聲,小聲叮囑道:“這還沒有正式進二部接班呢就能傷成這個樣子,若真進了二部,你豈不是三天兩頭都要往醫院跑?”
李雲道笑著安慰自家媳婦:“放心放心,我以後隻指揮,不上前線!這樣總行了吧?”
蔡家大菩薩伸出修長的蔥白的手指點了點頭自家男人的額頭:“你會長記憶才怪!真入了二部,那想要你性命的比上從前又不知道多了多少倍!以往你也隻是跟那些毒販、殺人犯一類的打打教導,往後可是分分鐘都可以要了自己性命的,這不用我多說,我相信你自然比我要清楚得多!”
女人嫁了人就會變得囉嗦起來,好在蔡家大菩薩站得高看得遠,隻是稍稍叮囑了兩句,便將李雲道和孩子們獨自留在院子裡。
李雲道看到了院角的一輛童趣三輪車,那應該是鳳駒之前在家裡經常騎的。想到被老頭帶走的大兒子,李雲道心中便微微有些傷感——這些年自己根本就沒有時間好好陪陪他們,就連鳳駒被老頭兒帶走的時候,也隻是留了一段視頻告彆。看向又直著身板有模有樣地寫著小楷的女兒,再看看自己懷中玉雕粉琢般的小家夥,便覺得自己心裡有一段空落落的——那個還在修著閉口禪的孩子,不知道此時此刻又在哪裡?
夜深人靜的時候,孩子們都睡了,夫妻倆難得清閒地坐在院子裡看著那沒有星星的天幕。
“朱奴嬌其實很可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朱其風做了那些禽獸不如的事情。”躺在並排放著的竹躺椅上,任由微風拂過,搖著把蒲扇,幫媳婦兒偶爾拍了拍路過的蚊蟲。
“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風不正,這是他們那家子的通病。所以,朱奴嬌並不是真正的精神分裂,而是她故意裝出精神有問題,好逃脫朱其風的魔爪?”蔡家女人頗為感慨地歎息一聲,“朱其風呢?你沒殺他吧?”
李雲道搖了搖頭,腦中突然浮現了朱奴嬌從房間裡走出來時滿口鮮血的猙獰模樣,歎息一聲:“你說得恨到什麼程度,才會像她那樣將朱其風身上的肉一口一口地撕咬下來……”
蔡桃夭微微皺了皺眉:“不是說沒殺他嗎?”
李雲道訕訕地笑了笑:“我的確沒殺他,是朱奴校替她自己和朱梓校殺的。我那天才知道,朱梓校當年在泰國被做了變性手術,其實也是他那個小叔朱其風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