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重明轉身,看著王援朝皺眉道:“你這是關心則亂!”
王援朝其實也自己問這個問題很可能是多此一舉,按師父的脾氣,若是不能教也自然不會開始,隻是自己今天偷偷在山道上打量幾乎是“爬”下來的侄兒,不由得心中有些心疼。“師父,主要是雲道這孩子從小就吃了不少苦,我就是看不得他再受苦受累……”王援朝歎息一聲道。
殷重明輕笑一聲,乾涸的臉似乎笑起了一朵秋菊:“你覺得他從小跟著噶瑪拔希是一種苦累?”
王援朝微微思索片刻,才道:“我知道大喇嘛是給了他大機緣的,但是看到他那般辛苦,我這個當小姑的總是於心不忍……”
殷重明笑著問道:“那當年老頭子操練抗美時,也沒見你像這樣心疼啊!”
王援朝笑道:“堯娃子從小就鋼筋鐵骨的,就算不跟著先生練武,他自己也一準兒會被大院裡頭的孩子們打架受架,那時候年紀小,也總覺得,他跟先生練了一天,精疲力竭了,也就沒時間來煩我和大姐了,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抗美那時候也是吃了許多苦的。”
殷重明微笑道:“咱們華夏有句話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雖然培養孩子們的初衷不是為了爭做人上人,但事實上,當那些苦頭吃了下去後,他們在不斷地成長過程中,也自然而然地會成為彆人眼中的英雄。援朝,你最大的優點便是心軟,最大的缺點同樣也是心軟。”
王援朝微微低頭,她知道師父說的自然是
對的,但是心軟的毛病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加上她又是女子,自然不會像抗美那樣大殺四方。
“罷了,你如今也是當祖母的人了,我自當不能再像從前那般訓斥於你,但這些話你還是要好生琢磨的,這於你,於王家,於華夏,也都是有利的。”殷重明笑著在餐桌前坐了下來,拿起一根麻花,咬了一口,在嘴裡嚼得嘎嘣作響——很難想象,一個如此年紀的老人還能這般好的牙口。
其實殷重明把握的度很巧妙,從山下爬回家的李雲道隻衝了個熱水澡,吃了早餐後又服了一劑小姑熬的中藥,出門的時候便神清氣爽,很難相信剛剛那個在山道上手腳並用、步履蹣跚的人跟此時的李雲道是同一個人。
“先去個地方!”一早李雲道沒有直接去二部,而是直奔跟白起約定好的地方,白起有早起喝茶、傍晚泡澡的習慣,此時約在京城三環處的一處茶樓。
早晨茶樓倒也頗是熱鬨,多數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兒乾的退休老爺子,夾著水煙在樓裡一坐便是一個上午,碰上三兩好友還能就時下的熱點慷慨激昂地討論上一番。
李雲道被小二引著進門,問清了包廂的方向,便獨自一人上了二樓。
一入二樓廊道,一樓的喧囂仿佛瞬間消失,直到推開最裡麵包廂的門,那股子喧囂又再次撲麵而來。
那叫白起的男子大馬金刀地坐依欄而坐,包廂的一側窗戶就正對著樓下的大廳,此時窗戶開著,他在那喧囂中自得其樂地飲著茶,看到李雲道進來,熱鬨招手:“大紅袍和鐵觀音,喝哪個?”
李雲道笑著問:“有沒有西湖龍井!”
白起眼前一亮:“那自然是有的。”
喚了小二進來,他吩咐小二拿今年的好龍井,小二似乎也知道是常客,不敢怠慢,連聲說好。
李雲道坐定,伸著脖子看了一眼樓下:“既然喜歡這種感覺,為何還要在包廂裡待著,不如下去跟他們聊上了聊!”
白起搖頭,給李雲道斟了一杯茶,自己也端起輕抿一口:“還是不要留下什麼交情的好,人這輩子不能有太多牽掛,多了,也就成了累贅。況且,我是七殺命,靠近我的人都不太會有好下場。那幾年離先生太近了,也害得先生差一些著了聖狗的道。所以我還是獨來獨往地比較好,這要沒有負擔!”
很難想象,“沒有負擔”這樣的話是從一個殺人如麻的家夥嘴裡說出來的。
李雲道笑了笑道:“那我豈不是自作多情了?我以為我現在已經是你的朋友了?”
白起搖頭:“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哪有主子跟奴才當朋友的!”
李雲道哭笑不得,但卻也不好對如此篤定的白起說些什麼大而廣之的道理,像到了白起這樣的程度,世界觀價值觀早就已經自成一脈,自己就算是成功改造了他的某些想法,卻也終始不可能觸及對方的靈魂。
所以,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