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老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掂量馬上要說的話在眼下這個時間說出來合不合適,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其實,就算屠了大龍,我們亦不是滿盤儘輸的格局。”
“哦?”老人終於轉過身,看了一眼這位跟隨自己多年的亦友亦仆的古稀老人,而事又回過頭去,淡淡道,“說說看!”
古稀老人歎了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而後輕聲道:“壯士斷腕。”
那同樣早已經風燭殘年的趙姓老人肩膀微微一抖,連呼吸在那一瞬間都變得粗重起來。
良久,老人才顫聲道:“讓平安明日中午……回來吃飯吧!”
古稀老人終於鬆了口氣:“是,這就吩咐下去!”
古稀老人轉身欲走,卻又被那姓趙名若普的老人喊住:“等我見完了王家那後生,再吩咐下去也不遲。”
古稀老人垂目點頭道:“是,還是首長考慮得更周道些!”
老人趙若普輕歎一聲,待得這伺候了自己大半輩子的老者離開,這才心中微微歎息一聲。
戎馬一生,生死死彆他看得多了,有些事情也看得淡了。到得如今,隻期盼打下江山的這一輩人相繼離開後,守著這片土地上的民族和百姓的孩子們能抗得住那些風風雨雨。所以孩子們之間競爭激烈些,動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若是換成了與敵捉對廝殺,對手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因而
就算是內部矛盾,他向來也主張真刀真槍,磨刀就要有個磨刀的樣子,否則當真上了戰場,最終也隻有功敗垂成的下場。
趙平安邁出那一步,他是後來才知道的,隻是富貴險中求,想要得到無上的權力自然也要承擔同等的風險,若是平安自己能把控好出其中的度,自己又何必去多加乾涉?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趙平安走得太遠了,遠得幾乎超乎了老人自己的想象。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這便是現實。
這位同樣為了華夏運籌帷幄了一輩子、幾近嘔心瀝血的老人,終於在這暮色將逝、黑暗將臨的黃昏,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
老得已經不再願意去想一些事情,儘管他這一輩子都在為了那些事情而竭力奮鬥著,哪怕在麵對敵人的刺刀、麵對轟鳴的戰機、麵對潮水般的廝殺聲,他也從來都沒有停歇過。
這一刻,他卻是真的累了。
在趙忌的建議下,車子停在山下,李雲道與他並肩而行。
“我每天都會走萬步,老話說得好,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也許是因為前排的陌生司機讓他謹言慎行,一路上,兩人幾乎沒有什麼交流,到得此時兩人獨處時,趙忌倒是首先開口。
“你家有長壽基因,加上現在醫療技術水平很發達,你想活到九十九,並非什麼難事。”李雲道淡然笑道,“不過,同樣是活著,可以碌碌無為地慘淡經營著生活,也可以大顯身手一展鴻鵠之誌,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概念。”
趙忌雖然停下腳步,望向此時同樣也停了下來的李雲道,目光複雜:“從剛剛見麵,到現在,你已經撩撥過我幾次,你是想我趙家禍起蕭牆嗎?李雲道,我趙忌雖然退居二線,但老爺子定下的規矩,我是萬萬不會去打破的,這是我做人的底線!”
李雲道卻笑道:“若是,這一次老爺子也是一樣的想法呢?”
趙忌身子一顫,深深地凝視眼前的年輕人許久,對方也同樣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最後道:“一切都聽老爺子安排。”而後,趙忌當先一步,走向那暮色微光與路燈照映下的趙家宅院,隻是步伐,比之剛剛,卻更加堅定有力。
李雲道微微一笑,緩步跟上趙忌的步伐,邁進了這處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樣的趙家院落。
“老爺子喜歡熱鬨,所以隻要在京中的趙姓子侄輩們,大多都住在這裡。”進了門,趙忌小聲給李雲道介紹著,“不過老爺子這幾年身體不大好,醫生吩咐要靜養,所以得穿過廊道到最裡頭的院子,才是老爺子現在的住處。”
李雲道點頭道:“爺爺生前也住在四合院最深處的書房裡,秦老也是……”頓了頓,他補了一句,“都是為了華夏夙興夜寐的好老頭兒們!”
也許是“好老頭兒”這樣的稱呼讓趙忌覺得有些新奇,看了李雲道一眼,正欲繼續,卻見一名白須老者迎麵而來,連忙道:“這位是老爺子身邊的銘老,在老爺子身邊做了一輩子的謀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