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臘梅依舊清香撲鼻沁人心脾,李雲道推著輪椅緩緩走在小池旁的翹角廊亭中。池旁落地燈光昏黃欲睡,池中錦鯉銷聲匿跡,卻不知從哪兒傳來細微的曲聲:“統領貔貅戰沙灘,失落番邦十二年……”
祖孫二人無人先開口,靜靜地行在通往內院的廊下小徑中。良久,還是李雲道先開了口。
“江寧的案子應該很快會落下帷幕,我想暫時調到京城來。”
坐在輪椅上老人身子猛地一震,顯然有些吃驚,隨後卻歎了口氣道:“大可不必的,你有你的規劃,不必為了我這糟老頭子浪費了大好青春。”
李雲道笑了笑:“話是實話,不過誰讓您是我爺爺呢?”
老人突然怔住了,緩緩回頭,似乎想好好看一看身後正在推輪椅的青年。
“您坐穩,等我調回京城,天天兒陪著您,一準兒讓您看到膩味!”李雲道停下來,幫老人拉了拉滑落的毛毯和蓋在上麵的風衣,“自古都說忠孝難兩全。小時候在山上,看著流水村那些牲口有爹疼有娘愛,我就嫉妒得很,所以沒少乾往他們家畜生棚子扔蠍子的勾當。那時候我就跟弓角和徽猷說,如果哪天我爹娘找到我了,我鐵定這輩子守著他們不離開。隻是我的命沒那麼好,我娘死了,還有個似乎不太靠譜的爹,據說也犧牲了。您彆怪我這麼說您兒子,起碼對您來說,他是獨子,也是個不孝的獨子。我本以為這輩子我都找不到血脈親人,幸好,老天待我不薄,沒了爹娘,卻有爺爺,有大姑小姑,有小北小西,雖然圓圓和潤潤不太待見我,但我還真是打心眼兒裡頭把她們當自個兒家人看待了。血濃於水嘛!這話是小北在我娘那個東北小山村裡頭跟我講的,我也深以為然,血脈這東西,說起來真他娘的挺奇怪的,哪怕我以前有千百萬的恨,碰到這玩意兒,就跟那雪水兒碰到爐子裡頭的鋼水兒一般,化得快得很。所以您甭擔心我對老王家有啥子怨念,我怨也隻怨那個白眼兒狼當初就那麼把我娘扔在一旁不管了,對您,對兩位姑姑,我隻有感激。”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位縱橫沙場數十年,手掌百萬雄師刀刃萬千敵首的老人家開始淚流不止:“孩兒啊,爺爺對不住你啊……”
李雲道蹲在輪椅前,扯著自個兒袖子,輕輕幫老人擦著黑暗中依舊瑩亮的淚珠:“爺爺不哭,孫兒回來了。”
夜空漫天烏雲仿佛被一雙大手突然抽淨一般,被遮蔽的漫天星光緩緩灑落在山間的四合院中,騰起一團朦朦朧朧的神奇光暈。
小年夜,無月。
人長久,共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