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外公很生氣,再不認我娘這個女兒,我小姨卻很高興,破天荒地送了我一大堆靈果和漂亮衣服,然後她便高高興興地追在龍騰屁股後麵跑。
也就是在那時我才知道,那天我去到的深淵叫黑暗深淵,光線暗淡的崖底住著一幫黑龍。
那天遇到的那條小黑龍是黑龍族女王黑嫵跟龍騰的兒子,他獨自一人呆在野外是因為父母都不要他,他被拋棄了。
大概是同情心泛濫,我瞬間覺得他好可憐,沒有爹爹的我都這麼難過,他又沒有爹爹還沒有娘親,甚至連一個家都沒有,該是何等的淒涼。
那一刻我連被他咬了也不計較,再次飛到黑暗深淵去看他,卻沒有在幽冥花叢中發現他的蹤跡。
最後我在黑龍族的狩獵林外圍找到了他,他躲在一顆大樹下渾身都是傷,身體蜷縮成一團慢慢舔舐著那些猙獰的傷口。
我靠近想給他治傷的時候他又咬了我一口,疼得我眼淚汪汪委屈地哭了起來,他似乎愣住了,慢慢地鬆了嘴。
我一邊給自己上藥一邊罵他是壞龍,他隻是靜靜地聽著。我大概是那種不計仇的小孩,傷口不流血的時候我把娘親給的療傷的藥遞給了他。
他沒有要,甚至不理我,一雙眼睛空洞地望著遠方,周圍縈繞的排斥誰地不能靠近他。
如果換成彆的幼崽,隻怕再不理他,可是我早已經習慣陪伴一個永遠不會回應自己的人。
我隻不過是把對待爹爹的那份耐心用在了另一個人身上罷了,更何況他比爹爹好多了,最起碼我能真實地觸碰到他。
我曾疑惑,什麼樣的原因會讓父母拋棄幼崽?後來我才發現,這片大陸上並不是像娘親描述的那樣美好,其他的父母也不都像我爹爹那樣可以為了孩子拋棄一切。
幼崽雜血,天賦太差,身體有殘缺,甚至因為資源太匱乏無力承擔養育幼崽的過程,這些都會導致父母拋棄孩子。
而我通過觀察發現,那條黑龍崽的天賦極差,他完全比不了黑龍族跟他前後腳出生的另外兩條幼崽。
剛開始其實經常會有受傷或者被弄殘疾的小動物跑到他的麵前,顯然是有心人放過來的,他抓住勉強能填飽肚子,可是後麵就沒有了。我便明白,他是真正被放棄了。
一條被遺棄的幼崽自然沒有名字,我叫他崽崽,陪他走過綠得發黑的草地,穿過盛放得燦爛的幽冥花叢,在滿是落葉的林間追過獵物,甚至一起聽過白雪撲簌到地麵的寂寥聲音。
從最初的冷漠不搭理人,到每一次去他的雙眼就會亮得發光,最後他甚至喜歡寸步不離地黏著我,每次我離開他都會表現的很不開心。
可是黑龍族的幼崽不能離開深淵頂的結界,而我還要去看爹爹陪伴娘親,所以我隻能每隔一段時間來看他一次。
這期間崽崽的親爹龍騰跟彩夢生了龍睚,一條小金龍。
龍騰到處去炫耀,而我那小姨竟然還沒有對龍太子死心,幾番糾纏下被龍騰毀了她的修為,而彩夢折了她的羽翼,她受不了這個打擊跳進了煬穀自殺而亡。
那一年最冷的冬天,龍騰帶著龍睚來黑暗深淵炫耀,走的時候甚至破開冰層抓了許多靈魚離開。在雪堆裡的崽崽看著那個高大的,他應該叫父親的男人抱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小男孩挺著胸膛大笑從他麵前走過的畫麵,消沉了好久。
我變成金色的鳳凰鳥把他護在翅膀下,低聲安慰他:崽崽你看我也沒有爹爹,他也從來沒有抱過我缺失了我整個童年,可是我也慢慢長大了呀,所以沒有爹爹也沒有關係對不對?”
等了良久,我才聽到了一道極輕極淡,帶著哽咽的‘嗯!’
從那天起,我再不跟崽崽提起爹爹,而是跟他講起外麵的世界是何等的精彩模樣。我們都約定好了,等崽崽成年能夠飛出黑暗深淵,我們就去這片大陸的每個地方都玩一遍。
我們無比期盼著成年,好在童年雖然過得磕磕巴巴,但是我們總算慢慢長大。
直到我快要成年的前一天,我照例去寒潭跟爹爹說了一會兒話,希望他能醒來親眼看到我成年,寒玉床上凍在冰層裡的爹爹依然一點反應也沒有,我自然失望無比。
我又去了黑暗深淵,準備去看看崽崽,再前往金鳳族。
卻不想我剛到黑暗深淵的崖口的時候,卻看到一個人抱著崽崽往深淵頂的結界衝去,我頓時嚇得不輕,飛身去救。
距離太遠,等我趕到的時候崽崽已經被扯出了深淵頂的結界,那一刻我腦中一片空白,以為崽崽會死,卻不想他毫發無傷。
後來我才知道,雜血的崽崽並沒有被女王承認寫入玉牌,淵頂的結界對他是無效的。
顯然抓住崽崽的那隻白狐看到這一幕也愣住了,趁著他失神的時候,我撲了上去,用鋒利的爪子抓傷了他,救出了崽崽。
劫後餘生的惶恐讓崽崽緊緊地抱住了我,我告訴他我要去金鳳族渡成年劫,既然他能出深淵頂的結界,那便跟我一起去金鳳族。
崽崽乖巧地點頭,明明他隻比我晚破殼五十年,可是由於靈力補給不足他長得很瘦小,看起來要比我小兩三百歲,幾乎矮我半個頭。
“我有樣東西要送給你,就當是你的成年禮物。”他把一直小心翼翼護在懷中的東西拿了出來,小臉上帶著一抹緊張與忐忑:“你喜歡嗎?”
我正要低頭去看崽崽為我準備的禮物,卻不想這時他身後出現了一名蒙麵的白衣女子,她拿了一個圓盤樣的東西,一團紅光對著崽崽的後背就轟了過來。
我下意識把崽崽推開,下一秒我的胸口上卻出現了一個轟然洞開的大口子,鮮血噴湧而出,疼得我撕心裂肺。
崽崽嚇壞了,淚流滿麵地撲過來,叫著我的名字哀求著我不要死。
我想這真是個小傻子,如果能活著誰想去死呢?可是我知道,我大抵是活不了了,身體越來越冷,仿佛看到了一身黑衣冷漠的死神站在了我的頭頂,對我豎起了冷酷的鐮刀。
人生最後的畫麵,我的視野裡是一片金色。一窮二白的崽崽他挖了一株金色幽冥花,作為我的成年禮物。
我想,這個禮物一點也不實惠,幽冥花嬌貴又難養,說不定沒兩天就被我養死了。如果崽崽成年的話我肯定送他一隻靈獸,讓他可以美美地吃一頓。
隻可惜,我跟崽崽都沒有機會再活到成年。
剛才的攻擊明顯是衝著崽崽來的,她替他擋了一下,後麵的攻擊呢?誰又來替弱小的他扛?
人死便一切寂滅,所有的愛恨期盼都化為了虛無,不論活著的人如何傷心緬懷,死去的人都不會知道。
我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見到了一團白色的光,它說它是天道,讓我去喚醒我爹爹的理智。
我才知道自我死後,我跟崽崽的屍體被棄在了黑龍族孵化池邊,本就抑鬱過度的娘親在見到我的屍體的時候直接被刺激瘋了。
她以為是黑龍族的龍殺了我,便跑去找黑龍族為我報仇,勢單力薄打不過又跑回寒潭裡砸爹爹身體上的冰層。
或許是時間到了,又或許是因為爹爹沾染上了娘親的血,他竟然真的醒了。
他醒來見女兒死了,妻子瘋了,直接入了魔,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當時幾乎屠戮了神獸大陸一半的生靈,並且還在繼續,再這麼殺下去,這方天地便毀了。
而這個時候,得知黑龍族馬上要滅族的女王黑嫵強行入了金龍族,在龍皇手上拿到了‘回溯’。
隻要爹爹不再殺下去,天道同意讓時間回到他跟娘親剛來到這片大陸的時間點上,所有的事情重新來一次。
重活一次,還能見到爹爹,當時單純的我自然滿心歡喜,毫不猶豫的去見了他。
那時我走過的路上全是碎屍與黏稠的血液,周圍是淒厲地慘叫與痛罵聲,而我終於見到了我的爹爹,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有一張跟我很像的臉,不過五官更加鋒利,身材高大而挺拔,有力的胳膊一看就能輕易地抱起我。
隻可惜我已經死了,隻是魂影,爹爹碰不到我,更不可能抱起我。
在天道的幫助下爹爹看到了我,滿身縈繞著魔氣有一雙血紅色眼睛的他,隻一眼就認出了我,周身的戾氣慢慢消失,聲音嘶啞低沉地喚我‘阿鸞’。
我彆扭地問他:“你為什麼一直不醒?”
爹爹說他被一抹神識帶到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全是魔氣,極不利於修仙的他。為了斬殺掉那抹神識他成了魔修,所以耗費了這麼多年才回來。
我又問他:“你為什麼要濫殺無辜?”
爹爹說他找不到殺手,屠儘這世間的每一個人,總能殺掉凶手為我報仇。
這樣的想法自然是不對的,可是那一刻看著想碰我卻碰不到,雙眼血紅的男人,我曾埋怨等待了整個童年都沒有等到的父愛,突然間就釋然了。
爹爹沒有不要我,正如娘親所說的那樣,他疼極了我。
我終於對他露出了笑臉,輕聲道:“爹爹,啟動‘回溯’可以讓一切回到原點,這一次你要好好疼我,不可以再缺失我的童年。”
爹爹遲疑了很久才緩緩地點頭,那時候的我天真的以為,啟動‘回溯’的女王會保留記憶,她已經答應我在爹爹出事的節點上出手,我以為一切都會改變。
卻不知帶走爹爹的那一抹神識就是神王分裂出來的,而天道也擺了我跟女王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