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書生與小寡婦1(2 / 2)

劉混子他們就是靠著橫,十裡八方作惡不斷。

也真是因為這個,見多識廣,誰是表麵凶狠內裡虛的,誰是看著客氣提刀就能下手的,一看一個準。

劉混子滿頭冷汗滲了出來。

他就說,今日的小婦人和以往怎麼不一樣了。

以往的小婦人手裡頭就是拿著胳膊長的刀,他都不怕,知道那丫頭還要護著小侄兒,護著酒樓,有牽掛的人根本狠不下心來,嘴裡叫嚷的再厲害,也是個空殼子。

今日的小婦人,單單是那眼神就不一樣了。

像是完全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也像是根本沒把他們的命放在眼裡。

她手裡就抱著一個手爐時,劉混子心裡頭都有些發怵,這被琳兒塞了一把刀,哪怕是個用來開酒罐泥封的短刀呢,也是個絕對有著殺傷力的存在。

如果是以往,小婦人手裡有什麼刀他都不怕。可現在,小婦人手裡捏著那把刀,似笑非笑看著他時,眼底根本一絲溫度也沒有。

劉混子忽然想到,如今的安萬生已經十四了,正在走科考的路。安記酒樓這幾年也沒有誇,一路都在順利進行著。就算沒有小婦人,有小婦人身邊的那個大丫頭輔佐,十四五歲的少年郎,怎麼也能背負起來這安家的家業。

小婦人這是,根本沒有後顧之憂了!

她什麼都做得出!

“小娘子!安娘子!”

劉混子對上央央的眸,如夢初醒,跳起來往後退。

“不對,安奶奶,您手裡拿著的刀太危險了,您放下,多大點事。不就是吃出了螞蟻麼,您不想讓我們說我們不說就是了,沒有因為這個殺人的說法啊!”

他反應還算快,就算要給自己活路,也還是要給央央把罪名定下去。

央央把玩著手中短刀,抬眸輕笑。

“此言差矣。”

“那螞蟻難道不是你身後的人,趁著我夥計不注意悄悄放進去的麼。那裝螞蟻的竹筒可還在他袖籠裡。”

“彆說今天的螞蟻,前些日子說我店裡的麵中吃出了蚯蚓,又說我店中桌子上有跳蚤,可哪樣不是你們自己帶進來的呢。”

央央穩穩坐在那兒不動,她雖不動,那幾個人動,以央央坐著的位置為點,拚命遠離。

人保留下來的本能中,還有對危險的敏銳。

“我寡婦人家,帶著一個半大孩子,守著家業不容易。大家都是鄉裡鄉親的,你們沒說是伸出手幫一把,可總是落井下石,拚命找麻煩,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央央語氣軟軟。

“泥人尚有三份香火,何況是個大活人呢。”

“你們欺我安家至此,我也無話可說。我兒已經是能立家的年紀了,既然如此,與其讓你們繼續踩著我們家囂張,倒不如我帶了你們的命走,給我兒留下一個安穩的以後。”

“彆彆彆!!!”

彆說是劉混子,被堵在大堂裡的食客們也都覺著,今日的老板娘,怕是要來真的了。

也不怪她會被逼到絕路上來。年紀輕輕的小寡婦,被一群男人這麼欺負,咬著牙守了兩三年,偏激了,也太正常了。

可殺人這種事,總不能當著他們的麵吧。

“劉混!你趕緊給安娘子磕頭認錯,你放螞蟻的時候我可是親眼瞧見的!”

食客裡就有人開始指責幾個混子了。

“還有你,馬老三,上一次就是你在河邊挖了一筒的蚯蚓,趁著人家夥計沒注意倒在麵碗裡的!”

“上回那個跳蚤是他們去城北要飯的身上搜羅的,我也瞧見了!”

一個人開了頭,一群人都開始說。

這幾個混子的手法並不高明,隻躲開了店裡的夥計,至於那些食客,混子們有恃無恐,哪怕給人瞧見了也根本不怕。

也的確如混子們所料,那些食客就算看見了,也都再三緘默,根本沒有人出來多說半句什麼,任由混子們假借這種事情,拚命欺負安家。

食客們不說,那是之前,說到底,欺負一個寡婦,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現在不一樣了,這小婦人被逼到絕路,真的打算動手殺人了,這些人可受不了。都是平頭百姓,殺豬可能都沒有見過幾次,誰敢看殺人?

萬一嚇瘋了,人安寡婦倒是賠了命兩眼一閉,他們怎麼辦?

這可不行!

絕對不能讓安寡婦下這個手!

都怪那群混子,要不是他們把人逼到絕路了,至於鬨出今天這一攤子事兒來麼!

一時之間,大堂裡全部都是指責混子的聲音。甚至還有幾個暴脾氣的,從桌子下掏出兩個混子來,左右開弓啪啪幾個大耳光子抽過去,把人打蒙了往央央腳邊一推。

“安娘子,這群畜生做的不好,您叫夥計來打一頓,消消氣就是了。犯不上為了一群下三濫的把自己的命賠上。”

這食客們也好聲好氣哄著央央。

前後門都堵著,沒人跑得了。

就憑央央手裡的那把刀,足以讓人嚇破了膽,想著法兒幫她把欺負人的混子按倒。

想要奪門而出的劉混子也被幾個暴怒的食客提溜著衣領子摔倒在地。

四五個混子,平日裡走街串巷的,都是大家不敢惹的大爺,東家摸點吃的,西家欺負小娘,男人們還不是忍氣吞聲,就怕惹上事來,陪著笑都不敢惹他們。

可那是之前。眼下要是安娘子殺紅了眼,嫌他們不幫忙,眼睜睜看著混子們欺負人,一刀剁到他們頭上來了怎麼辦?

和彆人的命相比,肯定還是自己的命最值錢。

一群食客一擁而上,四五個往日最猖狂的混子們被按在地上拳打腳踢,求爺爺告奶奶也沒人停下來。

央央揚了揚手裡的刀。

琳兒不知道從哪兒躥過來,端上來了一個香瓜。

這可是市井少有的稀罕物,不少人見都沒有見過的。

央央抬起了刀,手起刀落,哢擦一下清脆聲響,香瓜一斷兩半。

不少人跟著縮了縮脖子,還有的人都要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看看那一刀若是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會怎麼樣。

香瓜收拾好,央央手持一方布,輕輕擦拭著刀,她臉上還帶著笑。

“諸位鄉親幫忙教訓無賴辛苦了,我這兒得了一個瓜,數量不多,是個心意,鄉親們彆嫌棄,累了一遭吃點瓜吧。”

那香瓜切碎了一分,也沒有多少,可能還沒有手指頭粗。

隻這種稀罕物,哪怕隻有一個一小截子,也是稀罕玩意兒啊。

那些食客們沒想到,幫自己出氣還能混到這種好吃的,一時汗顏又忍不住想,若是這樣,幫一把安娘子能換來好處,以後再有什麼能出手的地方,他們早點動手,少一點人,是不是還能多分一點好處?

食客們看那幾個混子的眼神,也多了些貪婪。

好像守著這幾個人,就能得到好處了。

琳兒帶著幾個夥計搬開了門板。

外頭看熱鬨的人,不敢距離太近了,都隔著一條街守在遠處,人疊人的伸脖子瞅。

酒樓裡的吵雜,大男人哭喊,聽的清清楚楚。

“安娘子是不是動刀子了?”

“先前那小寡婦被逼的好幾次都動刀了,這次怕是忍不住,下死手了!”

“活該啊,那幾個不要臉的,逮著人家小寡婦欺負,活該丟了命。”

“就是可惜了安娘子,年紀小小,為了這事不值當。”

“彆說了,咱們看看裡麵死了幾個!”

這事兒鬨得太大了,捕快人家的家眷有了風聲,趕緊去縣衙門口喊人,來了三五個捕快,生怕出了命案,一路狂奔。

他們來的時候,酒樓的門打開了。

琳兒帶著夥計收起了門板,所有人都能看見,一大堂的食客們,手裡捧著什麼稀罕玩意兒似的小心,地上翻滾著幾個痛苦的男人,一身是血,渾身青青紫紫。

“這是怎麼回事!死了幾個人!”

捕快跳進來,琳兒率先指了指。

“幾個混子來鬨事,去廚房鍋裡扔螞蟻,惹了這些客官不開心,被圍著打了。”

食客們得了好,又確實自己動了手,都順著琳兒的話。

“這幾個不是玩意兒,欺負人太厲害了,差點讓我們喝了螞蟻湯!”

“我動了手了,就是太氣了,喏,這幾腳都是我踹的。”

“還有我還有我!”

幾個捕快頭都大了。

他們以為那安娘子真的被惹急了動刀殺人,可不成想,來了一看,幾個混子的確吃虧了,被打得爬不起身哎喲叫喚,可動手的是一大堂的食客,那安娘子彆說動刀了,坐在一側手裡還捧著一塊稀罕的香瓜,抬眸間眉眼彎彎,溫柔可人。

“幾位差大哥辛苦,跑熱了吃點瓜吧。”

央央把剩下的一點分給了幾位捕快,細聲細語道:“原不是什麼大事。這幾人欺負我們欺負的有些狠,以往我也忍了,可沒想到他們變本加厲,欺負太厲害,險些禍害了客人們,這才被打了。”

央央歎氣:“今日之事雖然是客人們動的手。可若是我自己,說不得真的要做一回惡人,用那刀送了他們去西天呢。”

捕快們都是本地人。巴掌大的地方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

這安娘子什麼情況,那些混子什麼情況,大家心裡明明白白。

也真是因為明白,也知道小婦人說的不是謊話。

若是再放任下去,小婦人忍無可忍,動了刀,那可就是好幾條人命官司了。

縣令老爺可說過,在他任期,縣裡可絕不能鬨出難看的事情來。

“安娘子您放心,以後我們兄弟幾個沒事多來您酒樓看看,保管沒人敢來欺負您。”

捕快吃了央央遞來的香瓜,又想到了這些,拍拍胸脯保證。

這安記酒樓都曆經三代了,快成他們縣裡的一個標誌。安娘子和那群混子中間選一個,不用說,肯定是要保著安娘子的啊!

四五個被打得重傷慘不忍睹的混子被捕快拖著走了。

這事兒可沒法追究。

一大堂十幾二十個食客都說自己動了手,怎麼查,一個個全帶走麼?更彆說了,這事兒就是混子們自己惹出來的。

被打了,活該!

這一場鬨劇持續了一刻鐘,店裡的食客們被重新安頓了下來,央央麵帶笑容,讓琳兒一個個去給食客們送了一碗銀耳羹作為補償,不光是大堂裡的,還有二樓包房裡的。

二樓包房中,有一個滿是書生的房。

窗戶是推開的,這一麵正好對著大堂裡,先前的熱鬨讓他們儘收眼底。

一群穿著同樣書院儒衫的書生們,看得縮著脖子。

“那安娘子剛剛,可真是差點就要鬨出人命了。”

“不怪安娘子,是那些混子太過無賴。她一個小婦人,還能怎麼辦。”

“可憐是可憐,可惜了這麼好的相貌,守著安記酒樓,怕是改嫁都沒有誰敢接手。”

幾個書生唏噓了一番,接到琳兒送來的銀耳羹,客氣了又客氣,收下來後,又歎息。

“可惜了這等美人,也不知道誰能護得住。”

“定風兄,你在看什麼?”

同坐的人好奇看著角落的那個書生。

那書生許是二十出頭,星眸劍眉,相貌堂堂,又板著臉,說是書生,瞧著卻有兩分武家子的感覺。

他坐著的位置,正好正對著那小婦人。

大堂裡的混亂已經收拾好,小婦人給客人們賠了禮,含笑問了幾個好,提著裙腳步緩緩,重新上了樓去。

他從小婦人下樓,再到小婦人離去,小婦人的一顰一笑,都儘收眼底。

他曲著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

衣裙消失在樓梯的拐角,書生收回了視線。

誰能護得住?

好像他就能。

書生嘴角一翹,二十年波瀾不驚的心,在這一刻有了一股衝動。

那個小婦人,他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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