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2 / 2)

長公主 墨書白 9795 字 6個月前

李明皺起眉頭,李蓉一聽這話,就紅了眼眶,啞了聲音道:“父皇,您有所不知。自從兒臣擔任督查司司主以來,在朝廷得罪之人眾多,因為兒臣的緣故,駙馬做事,舉步維艱。本來按著慣例,他娶了兒臣,不管以前是幾品官,都該直升六品官,他在禦史台打磨了一年,又連著幫著兒臣辦了幾個大案,於情於理,調任當個考功主事,都該是綽綽有餘。但是因為兒臣的緣故,他被朝廷上下左右為難,哪兒都不肯接受他,可他總不能當一輩子的監察禦史吧?”

“禦史台不是上官敏之管嗎?”李明敲著桌子,思索著道,“你讓他留在禦史台,不好?”

“這真是為難之處!”李蓉說著話,便落下淚來,“兒臣查辦了多少上官家的人,您也知道。敏之舅舅恨兒臣連親戚都不放過,處處為難駙馬。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也不會這麼著急,替他四處活動。禦史台為難他,其他各部不肯收他,兒臣無奈之下,隻能替他遊走,想求一求各路官員,看他們能不能想點辦法,員外郎夠不上,當個主事也好啊。可那些官員都推三阻四,兒臣……兒臣逼不得已,求了人,花了大價錢,才終於給駙馬求了一個主事的位置。但沒想到,今日大殿之上,他竟然就成吏部侍郎了!”

“當了吏部侍郎,這還不好?”李明觀察著李蓉的表情,李蓉擦著眼淚:“父皇,兒臣是貪慕權力,可是也深知物極必反的道理,我和文宣都還年輕,他入朝也就一年時間不到,直升吏部侍郎,多少眼睛盯著他?他若真當上這個位置,多少人要記恨他,要說我仗著督查司的權勢給他鋪路。他若沒有才華也就罷了,可駙馬明明是個有才之人,要受這種委屈,這哪裡是幫他?這是害他啊!”

李明聽著李蓉的話,皺起眉頭,他沉默了許久,才道:“你有難處,怎麼不早些同朕說?”

“兒臣有難處,父皇就沒有了嗎?”李蓉控製著自己,低低啜泣,“兒臣建督查司,本就是為了給父皇分憂。不能幫父皇也就罷了,總不能自己的私事,也要找父皇來操心。這事兒的確是兒臣的錯,兒臣不該私下想著給駙馬找路子,他們不讓他升遷就不讓他升,欺負他就欺負他,彆人笑話我,我忍忍就過去了。我私下這麼去給他找路子,的確應當受罰,還望父皇如今想想辦法,吏部侍郎這位置,我們真的不敢要。”

說著,李蓉扣頭下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明聽她哭得可憐,又聽她說有人笑她,畢竟是一手帶大的孩子,以前張牙舞爪驕縱傲慢,成了今日的樣子,他也有些心疼,於是帶了怒意道:“誰敢笑話你?朕倒要聽聽,誰這麼大膽子,連你都敢笑話?”

李蓉不說話,李明頗為不耐:“怎麼不說話了?光哭做什麼?”

“父皇,不是兒臣不說,隻是兒臣說了,父皇怕是又要覺得是兒臣搬弄是非。”

李明皺眉,他有些猜出來了:“是宮裡的人?”

李蓉低著頭,似乎有些疲倦。

李明見她不言,便惱怒了幾分:“說話。”

“父皇,”李蓉撐著自己,直起身來,“您如果一定要兒臣說,那兒臣就實話說了吧。”

李蓉盯著李明,帶著眼淚笑起來:“打從兒臣成親以來,就受宮裡其他公主嗤笑。華樂妹妹說,裴文宣位卑人輕,是父皇不喜歡我,才將我賜給他。”

“胡說八道!”

李明怒喝出聲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華樂怎麼會說這種話!”

“父皇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李蓉笑出聲來,“是覺得華樂不會說這樣的話,還是覺得,華樂不該說這樣的話?”

李明一時說不出話來,李蓉接著道:“父皇以為,我今日為何如此害怕?為何如此倉皇入宮,求父皇把吏部侍郎的位置給摘下來?不僅是以為裴文宣太年輕。論年輕,蘇容卿也年輕,憑什麼他當得刑部尚書,我的夫君當不得一個侍郎?可我還是得來,因為我知道,如果我不來,”李蓉低頭笑起來,眼淚沾在她頭發上,“父皇一定會覺得,是我在後麵替文宣運作,讓他當上吏部侍郎。我心裡怕啊。”

“朕……”李明麵露尷尬,“你怎麼會覺得朕會這麼想?”

“因為,兒臣怕慣了。”李蓉哽咽,“如果兒臣今日是華樂妹妹,兒臣當然不怕。因為兒臣知道,父皇信我。可兒臣是上官家的女兒。”

“你上官家女兒怎麼了?”李明著急出聲,“你上官家的女兒,也是朕的大公主!”

“可華樂妹妹說,”李蓉盯著李明,“因為父皇猜忌上官家,所以才將我嫁給一個寒族。”

“她混賬!胡說!”李明氣得拍了桌子,“裴文宣乃裴禮之的兒子,當年新科狀元,品貌皆佳,他多好你不知道?朕是看重他人品。”

“我知道父皇的好意,所以當年我嫁的時候,也歡天喜地。”李蓉麵露疲憊,“可我聽久了……也會害怕。我總是希望父皇覺得我好,多信任我一些,所以我不爭,不求,不搶。我的駙馬,不是名門貴族,品級低微,我也不曾說什麼,就連她們背後議論我,笑我,我也當沒聽見。”

“我累了。”

李蓉說著,再次叩首:“隻求父皇,不要猜忌兒臣。兒臣沒有這麼大的能耐,兒臣費儘心機,也隻是……想求一份公道。讓我的夫君不會因為我,連個六品官,都做不到。”

“平樂……”

李明聽著李蓉的話,心裡也有些酸澀起來。

“求父皇恩準。”

李明沒說話,許久後,他歎了口氣,親自走到李蓉身前,扶起李蓉。

“你先起來。”李明聲音溫和,“這件事,朕會給你個公道。你先回去吧。”

“多謝父皇。”

李蓉恭敬行禮,言語中卻帶了幾分疏遠。李明心裡突然難受起來。

李蓉以往一貫都愛同他撒嬌,他原以為自己這麼多孩子,他並不在意這些孩子的來去。可當李蓉真的表露出對他的失望,他才發現,麵對這個長女,他內心深處,始終有著那麼幾分作為父親的疼愛。

“先回去吧。”

他克製著自己情緒,拍了拍李蓉的肩。李蓉恭敬行禮,姿態始終優雅端方,她行禮退下後,李明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李蓉遠去的背影。

福來端了茶上來,恭敬道:“陛下,殿下已經走遠了。”

“福來,”李明突然開口,“朕對蓉兒,是不是不好?”

“陛下怎麼會這麼說呢?”福來答得圓滑,“陛下對所有殿下,都是很好的。是一位慈愛至極的父親。”

“朕覺得,平樂對朕失望了。”

李明緩慢開口,福來笑著道:“陛下說笑了,平樂殿下一貫最信任陛下,陛下無論說什麼,殿下都會相信,您是他最好的父皇,她永遠不會對您失望的。”

“你這麼說,我反而更難過了。”

李明說著,轉過身去,歎息著道:“這宮裡啊,所有想著要把感情當成利刃的人,都會被利刃所傷。”

福來抬手去扶李明,李明重新坐下來,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道:“你派人去查吧,裴文宣進吏部這件事,到底是誰操持的。”

“是。”

福來說著,一手壓了袖子,一手拿起硯條,開始給李明磨墨,不解開口:“不過陛下,不管是不是平樂殿下插手,裴大人當吏部侍郎,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李明抬眼看向福來,福來艱難笑起來:“是不是……太年輕了些?”

“為什麼你總在說裴文宣年輕,卻從來不說蘇容卿年輕呢?”

“蘇尚書畢竟世家出身……”

“所以你們都欺負裴文宣寒門出身,父親早逝是吧?”

李明冷笑出聲來,福來慌忙跪到地上,急道:“陛下息怒,是奴才有罪,奴才也隻是聽外麵人……”

“按你這個說法,是不是許多人當真都在後麵笑話平樂?”

福來不敢說話了。

李明深吸一口氣:“好,”他抬手指著福來,點著頭,“好的很。”

福來跪著,連連磕頭求李明恕罪。

李明隻拿手指著福來不說話,許久後,他深吸一口氣:“先去查,查清楚,朕等這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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