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信(1 / 2)

長公主 墨書白 11429 字 3個月前

李蓉剛一出宮, 柔妃就慌忙跪了下去,急道:“陛下, 陛下恕罪,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弘德……”

“罷了,”李明有些疲憊,“你該受罰也受了,回去好好休養生息,彆管太多了。”

“陛下……”柔妃聲音忐忑,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話, 李明抬眼看她, 淡道,“還有什麼事?”

“陛下, 臣妾知道此時不該多言,可是臣妾為陛下憂心,還是忍不住想多說幾句。”

柔妃抬眼, 看著李明,緩慢道:“陛下可知,今日弘德法師拿出來那張符, 是什麼符?”

“這是三生姻緣符。”裴文宣和李蓉坐在馬車裡,宮門不是談話的地方,裴文宣便趕緊帶著李蓉,上了馬車。

李蓉聽到裴文宣的話,心裡就有些發沉, 她隻能再一次確定:“不是你寫的?”

“不是。”裴文宣摸著紙上的字跡,緩慢道, “這些字看上去像我,但的確不是我寫的。對方不過是找人仿了我的字跡, 然後將殿下置身於一個情景中談判,讓殿下專注在弘德法師的事情上,失去了對其他的判斷而已。”

“所以他們今夜,早就已經把弘德法師這個人舍了,甚至於,柔妃一早就做好了被我打壓的打算,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承認這張符的確是我們的。”

李蓉立刻明白過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這張符到底是做什麼的?”

“城東月老廟高僧特製的符紙,請這一張符,要沐浴齋戒,誦經四十九日,然後才能許下願望。這一張符的意思,是符咒上的兩個人,”裴文宣抬眼看向李蓉,“結三生姻緣,生死不負。”

“結三生姻緣,生死不負。”

柔妃跪在地上,給李明解釋著這張符紙的含義:“這張符紙上是駙馬親筆,也就是駙馬去求的符紙。這天下有幾個男人,能對妻子有這樣的感情?一世不夠,生死不負,還得三世姻緣,生生世世相見。臣妾記得,陛下曾說過,裴文宣出身寒族,是陛下用來平衡世家的一把刀,他與殿下看上去雖然恩愛非常,實際上不過是他操控平樂殿下的一種手段而已。”

“可陛下,”柔妃抬眼,看著李明,“如今您說,到底是平樂在操控裴文宣,還是裴文宣在操控平樂?”

“若是裴文宣心許平樂,又如何?”李明問得很淡,但柔妃知道,李明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過是要她說出來而已。她笑了笑,溫和道:“那,駙馬公主兩人就是夫妻一體,等日後駙馬擢升為吏部侍郎,公主為督查司司主,一個負責抓人,一個主管升遷,這朝堂之上,可就是他們說了算了。”

“這樣大的權利,若是儘歸陛下所用也就罷了,若公主內心,是向著太子的呢?”

“那你覺得要怎麼辦?”

“陛下,”柔妃神色俯身叩首,“養虎為患,駙馬既然已經心屬平樂殿下,那就好好當個駙馬就是了。日後平樂殿下當真是虎,”柔妃抬眼,冷靜出聲,“陛下也有能力斬得。”

柔妃的聲音很冷,一貫柔美的音線,帶了幾分少有的鏗鏘。像是初春的夜風,吹得人背上發涼。

李蓉聽著裴文宣的解釋,感覺夜風從窗戶一陣陣吹來,他們靜靜對視,她一瞬間便明白了柔妃的用意,甚至於,柔妃身後人的用意。

她不由自主捏起拳頭,克製著所有思緒,讓自己儘量冷靜下來:“是我大意了。”

裴文宣不說話,他摩挲著符紙上的字跡。

他不意外李蓉會失手,畢竟,沒有任何人,能提防得了曾經最親近的人在暗處的刻意算計。

他有種說不出的憤怒在翻湧,在他所有遭遇過的算計裡,從未有一場,讓他覺得這麼惡心,這麼惡毒,這麼憤怒。

可越是如此,他麵上越是什麼都不顯,甚至於他還希望李蓉不要太聰明,她能將一切都歸咎在柔妃身上,什麼都不曾發現。

這樣,李蓉至少不會傷心。

裴文宣思索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李蓉在旁邊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她緩慢道:“你……不要生氣,我以後小心一些。”

“嗯?”裴文宣笑起來,他抬起頭來,溫和道,“殿下說笑了,我怎麼會生氣呢?”

裴文宣說著,看著李蓉全是懷疑的神色,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伸出手,將李蓉攬進懷裡。

李蓉的溫度貼在他身上那一刻,裴文宣便感覺自己內心中那些躁鬱像被清泉徐徐澆過,他抱著這個人,什麼話都沒說,李蓉感覺他的情緒,她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等緩了一會兒後,她才道:“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父皇看到你求的這張符紙,怕是不會再信你之前的話,若不做點什麼,川兒登基之前,便到頭了。”

李蓉閉上眼睛,靠著裴文宣:“你可做好打算?”

裴文宣沒有回聲。

蘇容卿這一步,走得太狠,釜底抽薪,徹底動了他的根基。

這一步,要解決簡單。

畢竟,如今李明可用之人不多,他這步棋走了這麼久,直接拋棄可惜,隻要他對李明表忠表得足夠,那也無妨。

如果蘇容卿這一步走得早一點,他倒是可以肆無忌憚。

李明怕他被李蓉控製,那他直接和離,和李明表足了決心就是。

他和李蓉隻是盟友,以何種形式,都無所謂。

可現在不一樣。

他做不到用感情去鋪墊他的官途。

他的妻子,他的愛情,他的李蓉,那都是他心中,不該染上半分塵埃的東西。

他低著頭,說不出話。

李蓉靜靜等候了許久,終於道:“你是父皇最趁手的一把刀,現下所有的證據,都隻能讓父皇產生懷疑,以他的性子,大約還會再來試探你一次。”

李蓉低下頭,用額頭觸碰著他的額頭,仿佛誑哄一般道:“到時候,你就順著他的意思,該如何表忠,就如何表忠吧,嗯?”

李蓉沒有直接把那兩個字說出來,裴文宣卻是完全聽明白了。

他低著頭,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升騰起來。

“殿下,”裴文宣啞著聲音,“您不要抱著我,和我說這種話。”

李蓉動作頓了頓,她緩了片刻,直起身來。

他們之間拉開距離,裴文宣抬眼看她,他似乎是竭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平靜道:“殿下的意思是,若到不得已時,我可以與殿下和離是嗎?”

“是。”李蓉果斷開口,“但這和離是假的。等未來事成,我們再成親。”

“殿下沒想過,”裴文宣平靜出聲,“你我和離之後,我若心有他人,殿下如何?”

李蓉愣了愣,片刻後,她勉強笑起來:“若……若你心有他人,你同我說一聲就是了。”

李蓉捏著扇子,克製著情緒:“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沒誰應當同誰綁在一起一輩子,你若心有他人……那……那不回來就是了。”

裴文宣沒說話,他靜靜看著李蓉,李蓉想了想,緩慢道:“我知道此事於你可能比較難以接受,但是這時最簡單不過的法子。你若有什麼想說的,不妨說出來,我們好好商議。”

“沒什麼好商議。”

裴文宣果斷出聲,他盯著李蓉,斬釘截鐵:“殿下,我不會和離。”

“那你說怎麼辦?”

李蓉看著裴文宣:“你有其他辦法?吏部侍郎的位置你不要是不是?”

“是!”

裴文宣被李蓉激怒,他冷喝出聲:“我不要。”

“不僅是吏部侍郎,”李蓉冷著聲,迅速道,“你可能再也坐不到實權位置上,甚至這個監察禦史,你也坐不了。”

“那又怎樣?”裴文宣捏起拳頭,“我不當官了不行嗎?!”

“然後呢?”李蓉抬眼,冰冷注視著他,“你不當官,你沒有實權,你還要我養你?”

“你就這麼窩窩囊囊過一輩子,回你的廬州劃船摘蓮子去?裴文宣你要搞清楚,”李蓉控製著語調,卻還是忍不住將扇子拍打在桌子上,“談感情是要講資格的,你現在算什麼東西?一個八品監察禦史你還有選擇嗎?!”

“你出身寒門,你步入朝堂這樣晚,你若是有蘇容卿的出身你今日大可放肆,可你有嗎?你憑什麼和我說你不和離?”

裴文宣沒說話,他感覺李蓉的話像刀刃一樣劃過他的心。

她說的都是實話,每一句,都在控訴著他的無能,他的卑微,他的不堪。

“你和川兒最大的問題,”李蓉看著他的表情,心裡帶了不忍,卻還是要開口,“就是總在自己沒有能力的時候,去渴求不該渴求事。”

“所以,”裴文宣笑起來,“我希望你我的感情能離這朝堂遠一點,我希望不要讓我的感情去為權勢讓步,我希望我的妻子和我一樣,不要這麼輕易的去放棄我們的婚姻,也是不該渴求的事,對嗎?”

李蓉動作僵了一下,裴文宣似是覺得荒唐,他扭過頭去,有些狼狽看向馬車外的青石街道:“李蓉,你今日但凡遲疑片刻,我都會覺得,你心裡有我。”

李蓉睫毛輕顫,裴文宣沒有看她,他垂著眼眸:“可此刻我心裡隻想著一件事。”

“你若要和離,”裴文宣聲音打著顫,可他還是咬牙出聲,“我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