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會(2 / 2)

長公主 墨書白 11342 字 6個月前

福來恭敬應下,便退了下去。三個人坐在禦書房裡,繼續等著結果。

“陛下不一定能查到這個孩子在哪裡的,但這個孩子怎麼被帶走的,還是能看到的。事情做多了,總有疏漏,比如說,”裴文宣抬眼,看向對麵的李川,“偶然被某個街坊看到孩子被劫走,認出蘇府的標誌,這也是常事,不是嗎?”

雷聲轟隆而下,似有大雨傾盆,裴文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抬頭看向遠方。

他想了想,不由得道:“你說我該不該進宮接一下你阿姐?”

“你們……不是要偽裝一下感情不好嗎?”

“貌合神離,總還有個貌合在啊。”裴文宣說著,站起身來,便去尋了一把雨傘。

李川見裴文宣要走,急道:“那之後呢?父皇就算知道孩子是蘇府的人帶走的,又怎樣?”

“陛下既然已經知道,弘德是被一個人送出宮的,又知道了孩子是被蘇府的人帶走的,那你覺得,就算沒有證據,陛下信誰?”

說著,裴文宣披起外套,往外走去:“到時候陛下嚴查,隻要雞蛋開個縫,後續就好辦了。太子殿下,我要去接公主了,”裴文宣轉頭朝著李川笑了笑,“殿下請便。”

裴文宣說完,便提步走了出去。

這時候,仵作的報告也差不多出了,侍從拿著仵作的結果往內宮疾行而去。

宮外查著弘德小兒子的士兵也找到了一個老人,老人大概描述過後,士兵立刻讓一個人駕馬回宮,將消息送了回去。

同時有一個青年,披雨疾行入宮。

仵作報告是最先到的,李明將仵作報告看完之後,抬頭看向一直等著結果的兩個人,冷著臉道:“是自殺。”

李蓉不可思議重複了一遍:“自殺?”

李明應了一聲,隨後便有人進來,在李明耳邊耳語了一陣。

李明豁然抬頭,冷眼看向蘇容卿。

蘇容卿還是保持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假作不明李明的目光,李明盯著他看了片刻,驟然怒喝出聲:“蘇容卿,還不把弘德的孩子交出來!”

蘇容卿得了這話,神色平靜,隻咬死了道:“微臣不知陛下在說什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讓人綁了人家孩子,就當真以為沒有人知道?!”

“微臣冤枉!”蘇容卿立刻跪下,“陛下哪裡聽到的消息,可以讓人出來,微臣可以與人對峙。”

“對峙?對什麼峙?弘德指認你,口供到奏事廳,奏事廳就燒了,人進宮裡來作證,就死在半路,還自殺,如果不是有人拿孩子威脅他,他如何會自殺?如今再查孩子,又和你有關係,一件可以說是巧合,可這世上有這麼接二連三的巧合嗎?!”

“陛下說的是,”蘇容卿冷著聲道,“微臣也以為不是巧合,此舉必為他人陷害。”

“你放屁!”

李明氣得抓了杯子就砸過去,蘇容卿不躲,仍由杯子帶水砸在頭上,茶水濺了他一身,他額頭上浸出血來。然而他紋絲不動,跪在地上,隻道:“還請陛下嚴查。”

“好,好得很。”李明抬手指著他,點著頭道,“查,這就查。來人,把蘇容卿拉下去關入大牢,徹查他與弘德……”

話沒說完,外麵就傳來太監得通報聲:“陛下,蘇副司主求見。”

聽到這話,李蓉不安看向門外,李明皺起眉頭,猶豫了片刻後,他不耐煩道:“宣。”

李明說完,便見蘇容華疾步進來,他恭敬跪下,少有正經道:“微臣蘇容華參見陛下。”

李明正煩躁得厲害,他克製住情緒,抬手道:“起吧。”

“微臣不敢。”

蘇容華跪在地上,平靜出聲,李明抬眼看他,屋內久久不言,李蓉瞬間猜到了蘇容華的來意。

他是來抵罪的!

李蓉腦子飛速運轉,思索著這樣的變故,將會導致什麼結果。

如果蘇容華將所有罪名認下來,那那份指名蘇容卿的口供將會變得極為可疑。隻是蘇容華如今來得太巧,李明怕是也不會信,但同時也會動搖之前所有證據的可信度。

這樣一來,就算沒有徹底為蘇容卿扳回贏麵,至少也能讓他們的局麵變得旗鼓相當。

這中間唯一犧牲的,隻有蘇容華。

李蓉反應過來片刻,便想說點什麼,然而她才開口,就聽蘇容華恭敬道:“還請陛下屏退左右。”

李明盯著蘇容華,許久後,他揮了揮手:“都退下吧。”

眾人都不動,蘇容卿死死盯著蘇容華,蘇容華沒有理他,李明見所有人不動,不由得怒了:“怎麼,朕都叫不動你們了嗎?!”

聽到李明發火,李蓉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行禮走了出去。

李蓉和蘇容卿一前一後出門,走出門外後,兩人各站一邊,看著大雨潑灑天地,在天地中形成雨簾,似乎是在敲鑼打鼓,要上演一場大戲。

而雨簾遠處,宮門緩緩開啟,一個青年藍衫繡蘭,手執執傘,從宮門處踏雨而來。

李蓉和蘇容卿都遙望著來人,而禦書房內傳來叱喝之聲。

李蓉聽著叱喝之聲,不免笑起來。

“聽聞蘇大人和長兄感情甚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說著,她轉過頭,有些好奇:“你不會愧疚嗎?”

蘇容卿不說話,他隻遙遙看著遠方。

遠方青年走過宮廷廣場,在雨幕中成唯一的亮色。

“殿下,”蘇容卿一貫清朗的語調裡有幾分沙啞,“有時候,是容不得人愧疚的。走在絕路之上的人,隻能往前走。”

“我以前也覺得,人是被逼著往前走,”李蓉笑起來,看著越來越近的人,“可如今我卻知道了,原來路都是人走出來的。你不往前走,你永遠不知道,前麵到底是不是路。”

“也許前麵是懸崖。”

蘇容卿聲音冷淡,李蓉轉頭看他,眉宇間帶了幾分光彩:“那就要看,你遠不遠粉身碎骨去往前了。”

聽著這話,蘇容卿終於將目光從雨裡移開,他看向李蓉:“殿下願為了這條所謂的路粉身碎骨嗎?”

“或許吧。”李蓉想了想,“我也不過隻是,走一步,看一步。”

“殿下不是這樣的人。”

“容卿,”李蓉突然叫了前世的稱呼,蘇容卿愣了愣,隨後就聽李蓉開口,“人是會變的。”

說話間,裴文宣已經到了他們麵前。

雨水順著傘骨如墜珠而下,青年在傘下揚起一張清雋俊雅的麵容,他麵上帶笑,目光明亮中帶著幾分獨屬於某個人的溫柔。

他抬頭時,眼裡便隻落了李蓉,清朗的聲音恭敬中帶了幾分調笑:“殿下,微臣聞得大雨,特來接駕。”

說著,他將目光挪向蘇容卿。

蘇容卿平靜看著他,他含笑看著蘇容卿。

兩人目光隔著雨簾交彙,一瞬訴儘數十年紛爭糾葛,愛恨情仇。

“當年在下尚為學子,便聽聞蘇大人才名,你我各為魁首三年,卻從未正麵交鋒過一次。如今得見蘇大人,”裴文宣微微頷首,“幸會。”

蘇容卿冷冷看著他,他明白這一聲幸會,指的是什麼。他不是在對少年蘇容卿說,而是在對一個與他暗中交手了幾十年、又重新回來的蘇容卿開口。

這一聲“幸會”,是他的問候,也是他的宣戰。

他清楚告知著蘇容卿,他知道他回來了。

正是知道他回來了,才這麼快找準目標下手,這麼果斷實施計劃,且是裴文宣一貫步步為營、處處設陷的動手風格。

蘇容卿不免笑起來,他認真看著裴文宣,平靜又認真出聲:“幸會。”

裴文宣笑容更盛。

這一場遲了三十年的較量,隔了一世時光,終於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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