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至謙聽了會兒,轉頭問樊琪:“你的看法呢?”
從剛才他在幾位老板麵前推她,到現在讓她發表看法?而且這兩天在家裡,《半導體協議》一直是他們的主要話題,陳至謙跟她翻來覆去討論,但是她以為是陳至謙這樣一個年輕人找到了一個可以終身努力的目標而興奮,所以太想找個人說說。
現在看來他好像在利用前兩天,給她整理思路,為了讓她在這個場合能表現自己。自己一個炒股的,為什麼要表現?
不過,在這種場合也沒必要怯場,她說:“彙率變化對貿易流動的影響是滯後的,而且,如果我們從曆史上去看,從五十年代的紡織行業,到後來的家電和汽車產業,通產省一直采用補貼……”
上輩子中美貿易爭端開始,自然要回溯過去,去看日美貿易爭端的細節,樊琪對這段曆史算是有比較細的了解,而且跟陳至謙在家探討了的時候,已經又理了一遍思路。
樊琪說得越多,在座的人臉色越是凝重,這哪裡是一個拍風月片的豔星?就是他們家裡重金培養的繼承人也不過如此吧?
跟著劉襄年一起過來的馮學明進一步理解了廖雅哲說樊琪的種種不可思議。
等樊琪闡述完觀點,陳至謙說:“所以,我們夫妻倆商量下來,對日本施加嚴格的貿易政策,其實不會讓半導體產業回流到美國,而是會尋找其他地方的替代。”
袁老先生過來拍了陳至謙的肩膀:“走了,一起去吃飯了。”
飯桌上,陳至謙說幾句自己的觀點,時不時跟樊琪說兩句,說到後麵,樊琪幫他補充,還謙虛地說:“再細的內容我也答不上來,畢竟炒股炒未來預期,我不至於真的要去做這個產業。實際上我隻要和市場達成共識,就能賺錢。”
袁老先生笑:“你這個年紀,懂這麼多,已經很不容易了。”
陳至謙笑著給她剝了一隻瀨尿蝦:“吃蝦。”
他拿起手巾擦了擦手:“這裡的細節我跟阿遠探討過,他認為這對亞洲四小龍來說都是一個絕佳的機會。韓國就不用說了從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創造了漢江奇跡,他們能放過這個機會?政府肯定會大力支持。接下去就看其他三個地區會不會去搶一杯羹。我和阿遠認為,政府在過渡階段港城隻求穩,不求發展,最有可能錯失這次的機會。可是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
“錯過這個機會?”喬老先生看著陳至謙。
陳至謙歎了一聲,他看著樊琪:“就像那天我們討論的,現在我們做轉口貿易火爆,那麼二十年以後呢?當內地加入WTO,發展了其他港口城市,這些業務漸漸遠去了呢?港城又該何去何從?”
樊琪點頭:“等到二三十年後,轉口貿易離開,隻剩下金融業這樣一個高端的產業,像律師醫生這些行業又吸收不了多少人,這幾個職業再下來就斷檔了,往下就是服務業,購物的櫃姐、的士司機、飯店老板,這些職業。對年輕人來說有什麼希望?如果能夠抓住契機,抓住半導體產業,這個產業容量就很大。會創造很多高中低的崗位。”
“所以,這次阿遠回來去日本就是調研這個行業,剛好我和他一拍即合,他現在已經投資了一家計算機製造商,在這個行業有人脈,他會為我去美國找客戶和資金,也會去內地找支持,我來具體實施。”陳至謙說。
劉襄年聽他這麼說,問:“你知道這個產業多吃資金嗎?你知道這個行業,真的要起來,要投入多少心血嗎?”
“我知道。”陳至謙說,“這不是一個賺快錢的行當,但是它能產生的社會效益,能為這個城市帶來長遠的發展,甚至等有一天內地科技水平上來了,港城能成為中國南方城市科技的引領者,東方的矽穀。”
“你太理想主義了。”劉襄年搖頭,語重心長地勸,“你這是還沒學會走路,就想跑了。不要把目標定得比天大,要切合實際。”
“襄年老弟,你要相信孩子們的能力。玲玲那個丫頭在德國生產的飛機,已經開始交付使用了。”喬老先生說。
袁老先生陰陽怪氣地朝劉襄年笑,又立馬正色:“至謙,當初你太爺爺也不願意偏安於此,他視民生為己任,毅然回去。你奶奶也是如此,才會在炮火中生產麵粉,調運糧食。你不愧是陳家的孩子,有這麼一股子熱血。有什麼要爺爺支持的隻管說。”
劉襄年聽見這話,恨袁載德捷足先登,他這個正牌爺爺還沒說呢!他說:“年輕人嗎?碰壁了也無所謂,都是累積經驗。你有宏偉的誌向,做爺爺的肯定支持。”
陳至謙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跟喬老先生說:“阿遠叫您喬爺爺,我也跟著了。”
喬老先生大笑:“這是我的榮幸。”
陳至謙端起茶水杯:“袁爺爺、喬爺爺、傅老板,三位是港城商界名流,我想要做半導體,還需要三位幫忙遊說政府,給予支持。我以茶代酒,先謝過三位。”
聽見陳至謙就跳過他這個親爺爺,劉襄年終於沉不住氣了,沉聲叫他:“至謙。”
陳至謙淡淡地一笑:“今天本就是袁爺爺幫我安排的球局,讓我認識傅老板和喬爺爺,兩位都是和內地關係密切的商人,傅老板已經在北京和上海開了商場,喬爺爺投資了內地第一家港商投資企業,袁爺爺這些年為眾多學校和醫院捐錢,提高內地的教育事業。他們三位都是心係內地發展的商人。您處世圓潤,無論在英國人還是在日本人治下都能如魚得水,這本無可厚非,卻跟陳家先祖遺訓違背,所以不敢煩勞劉老先生。”
“至謙,要我說多少遍!那是特殊時期。”
“我沒有權利指責你在特殊時期的選擇。因為在你看來英國人手裡是殖民地,日本人手裡也是殖民地,沒什麼區彆。但是我的家族是有強烈的民族感情的,所以我不想勞煩您,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陳至謙嘴上說著理解,身上發出的氣勢卻迫人,兩人對峙。
劉襄年刻意忘掉陳婉音知道淪陷時候那些事之後,說見到他就想吐的表情,此刻被孫子翻了出來,心裡發虛,虛張聲勢地道:“簡直頑固不化,不可理喻!”
“咱礙著你能屈能伸,做個識時務的俊傑嗎?您也彆管我們一根筋走到底?”樊琪翻了個白眼。
“外公!”見劉襄年拐杖都扶不住了,馮學明攙扶住他。
劉襄年站直了身體,深呼吸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至謙,半導體這東西還在天上,你的電視遊戲機生產迫在眉睫,我希望明天能在我的辦公室見到你。我們好好商量一下,艾萊電子怎麼為天鑰批量生產的事。你鬨歸你鬨,你是我孫子,我還是舍不得你到處碰壁。”
說完,劉襄年轉身往外走,聽見背後陳至謙說:“您老不用費心了,港城的人工已經不適合這種低端製造業了。所以我在內地找了一家國營廠進行合資,這兩天電視遊戲機的塑料件已經試模完成。其他料件都是外購的,最多月中旬,樣機就出來了。內地這家合資廠,初步算下來成本是艾萊電子的一半,隨著產量提高,成本還會往下降。”
劉襄年明白了,自己被孫子擺了一道兒,他回頭看著孫子,隻見孫子臉上帶著微笑,擺手:“所以,明天我就不用去了吧?”
“你為什麼要這樣?”劉襄年不明白,自己掏心掏肺,想對他好,為什麼這個孩子就一點點都不領情呢?
陳至謙低頭笑:“這話怎麼是您來問我呢?應該我問您才是。您為什麼沒有跟奶奶商量就先替她領了個妹妹進繁園?您為什麼明知陳家的立場還要把麵粉廠賣給日本人?再往下推就是,您為什麼沒問過我一句就收購了艾萊電子?其實您心裡明白無論哪一件事,您問了對方,一定不會接受,您想造成既成事實。然而,您成功過嗎?”
陳至謙實際上在複述上輩子的話,那時候他是捏著拳頭,紅著眼跟他說的。今時今日,換成了自己閒適地看著劉襄年紅眼,看著他額頭的青筋爆出。
樊琪都要擔心劉襄年會不會一下子氣得腦中風,聽邊上的人,還在說:“我還要感謝您,收購艾萊電子,讓我在艾萊電子上賺了一筆,剛好用來投資內地的這家合資工廠。”
劉襄年此刻真的一口氣差點緩不過來:“是你做高了艾萊電子的股價?”
“從七先到將近兩毫,然後你又讓長興用其他公司進行收購,收購中拉高了股價到五毫,我分了幾批買入資金成本是一毫三,出貨成本很巧,你給了機會,均價三毫一,現在你又著急上火地發布了麵向全體股東的要約收購,本意是天禾是大集團,我又有容遠背書,這樣的話,一定會推高股價,中小股民肯定不舍得0.25的價格出貨,你借著機會把長興給你收集的籌碼收入囊中,完成控股。策略非常好,隻是其中最大的不確定性是我。”陳至謙笑著喝了一口茶。
劉襄年晃了晃,轉過頭,用背對著他:“這點損失我還不至於會在意。”
話雖如此,他走出去的步履顯得蹣跚,倉惶。
樊琪轉頭看陳至謙,臥槽原來那個大資金是他啊?
陳至謙指著剛剛端上來的清蒸魚說:“青衣很嫩,嘗嘗?”
樊琪夾了一塊魚肉。
門口已經沒有了劉襄年的背影,但是三位老先生都沒回過頭來,眼神挺複雜,久久才回過神來,袁老先生問他:“你介入艾萊電子,不是光想賺一筆吧?”
縱然陳至謙笑容謙和,在座的三位老板,兩位也不敢再把他當成這個年紀的孩子來看。陳至謙也不願多談這件事,反正明後天事件走向會更清晰,他把話題轉到了遊戲周邊。
聽著陳至謙說熊貓曆險到那個地區就有哪個地區的服裝,什麼樣的造型。等等!這不是潮玩的概念嗎?
她可是潮流玩具的資深玩家,床上堆滿了公仔不說,她收藏了一整個屋子的小玩具,一陣自己特彆喜歡去買盲盒,就為了湊齊一套玩偶,她抬頭:“對於玩偶銷售,我有個想法。”
陳至謙側頭:“你說。”
上輩子因為某家盲盒玩具公司的一炮而紅,炒過一陣子所謂的盲盒概念股,又是資深玩家,這裡的門路她早已摸清。
樊琪從IP資源,運營,潮玩生產零售一路說起。
聽著她侃侃而談,傅老板跟陳至謙說:“至謙,我想請你太太來我們的玩具天地做運營經理了。”
“這可不敢。”
“是真心話,錦成雖然規模大,但是玩具天地這塊運營其實並不是特彆順暢,尤其本城另外一家玩具零售貿易商益和商行跟狗皮膏藥一樣,跟在我們後麵抄,我一直想找一個有前瞻眼光的人來管理這一塊,一直以來都沒找到合適的。聽陳太太一席話,我有茅塞頓開之感。”傅老板說道。
樊琪之前在吃林老板離婚的瓜的時候,看了一眼益和,粗略了解了一下,好像並不是完全像傅老板說的那樣。
當然,她也不可能跟對方反駁,說他們管理有問題。
“傅老板抬愛了,我一點點這方麵的經驗都沒有,還是做股票經紀比較好。”
“就算不能來我們公司任職,下周咱們約個時間,一起好好談談?”傅老板說道。
“好的。”畢竟傅老板是袁老先生的朋友,這個麵子肯定要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