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7、七七(2 / 2)

“從五月一號到現在,剛好四十九天,七七。”

五月一號發生了什麼?上元的漂流出?事了,一家四口人全死了,隻剩下一個外地過?來想投資的廠商。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妻兒。

傳統習俗當中,人過?身後?要燒七。其中頭七、五七還?有七七最重要,過?了七七,喪殯儀式才算真正結束。

今天,是那個人跟自己?的家人最後?道彆的日子。

屋子裡一陣靜默,除了不明所以的三小隻歡快地跑來跑去,所有人都?沒?吭聲。有的時候,幸存者?比死者?更

痛苦。那位外地老板本來也是要上漂流皮筏艇的,但是最後?關?頭被個生意上的電話絆住了,他就讓家人先玩,後?麵再一起?來一趟。

誰知道,這一趟就是天人永隔呢。

陳敏佳問?了句:“他還?過?來了啊,我以為?他永遠不會再去上元呢。”

“要去的。”陳鳳霞歎了口氣,“他們老家有喊魂的說法,七七這天死者?的近.親去喊魂,帶死在他鄉的人回家。”

上元縣的漂流園區眼下還?沒?開放,傍晚時分,殘陽鋪水,半江瑟瑟半江紅。周圍靜悄悄的,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隻有倦鳥歸巢時撲棱的翅膀帶著活泛的氣息。

孫老板從下午進去園區起?就不聲不吭,一直坐在妻兒和父母出?事的拿刀水門對著的岸上發呆。夏日草木葳蕤,濃鬱的青草汁染上了他的褲子,他也一無所覺。

陶總正戴罪立功呢,這些天他領著人將園區上下全都?摸了遍,爭取萬無一失,好在七月重新開園時確保遊客的安全。

此時此刻,瞧著這位苦主?,即便六月的晚風已經帶上了清爽的涼意,他還?是額頭上汗直冒。

“你?看,這個,哎喲喂,鄭主?……區長,我們真是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人家要是糾集一堆人過?來鬨事,他們當然頭大?如鬥。可人家如此不吵不鬨,他們又感覺渾身不得勁。說到底,這就是半瓶子晃蕩的壞處。

沒?那麼高尚也沒?那麼卑鄙,總過?不了自己?良心這一關?。

鄭國強手裡抓著瓶二鍋頭,直接往前走,一直走到四十歲上下的男人身旁,他才站住腳步,蹲下身,擰開酒瓶蓋子,平移胳膊將酒倒河水當中。然後?他跪下來,朝著河流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等重新站起?身,他麵上的表情依然肅穆。

孫老板看了他一眼,沒?吭聲。

周圍靜悄悄的,夕陽將整片大?地都?染得血紅,隻有知了還?在聲嘶力竭地叫著夏天。

鄭國強的目光落在了孫老板身上,半晌隻說了兩個字:“節哀。”

孫老板咧咧嘴巴,眼睛發紅,到底沒?有衝著鄭國強嘶吼,隻任由這個區裡的乾部說話。剛才他們是怎麼喊他來著,區長,嗬

,是區長,鄭區長。

他記得清楚,先前的區長姓侯。

現在這位區長跑到他麵前做什麼,難道是向他說明,看,我們不是不當回事,因為?你?家裡出?事了,我們連區長都?免職了。四條命,換一個區長的官位,果然好貴啊。人家起?碼得等風聲過?去再重新提拔重用。損失是如此的慘烈,你?還?想怎樣??

鄭國強輕輕地歎了口氣:“你?要是問?我今天為?什麼過?來,是不是要代表什麼,我答不出?來。事實上,我隻是覺得我應該來。我也不知道說什麼,說什麼都?多餘。我今年?四十歲,我姑娘上初中,明年?中考。”

孫老板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他兒子今年?中考。就是為?了讓孩子調整心情,輕鬆點?兒,他才帶小孩過?來玩上元的漂流的,而不是留在家裡上考前衝刺班。

誰知道就這麼神差鬼使的決定,害了他一家人呢。

孫老板伸手捂著臉,肩膀一抽一抽的,隻從指縫間傳出?哽咽聲。他倔強又堅強,他本來不是輕易落淚的人。可那句四十歲,孩子也要中考的話,卻直接擊中了他的心臟。

說來人就是如此的殘酷,對子女的愛永遠勝過?於對父母。這場災難,最讓他痛心的就是他兒子沒?了,已經長的跟他一頭高的兒子沒?了。

十五歲的小夥子在山石間隙的漩渦中被發現的時候,頭歪了。他不是叫水給淹死的,他是腦袋砸到了那個水門或者?是石頭上,當時就沒?了性命。他脖子斷了,他的腦袋殼癟下去了啊。

他的兒子啊,他凝聚了半輩子心血的兒子。

他的老婆啊,和他相濡以沫了小二十年?,永遠都?站在他背後?支持他,侍奉公婆養育孩子,將整個家都?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老婆啊。

他們說好了,等到兒子去上大?學,他們就好好歇歇,把全國各地都?跑個遍。

他的爹媽啊,一輩子地裡刨食,沒?享過?福,到今天都?舍不得老家那幾畝地的爹媽啊。他出?門,還?要給他塞錢,怕他手上不寬裕在外麵會吃苦的爹媽啊。

他從小發誓要將來有出?息,好讓爹媽享福。可是直到他們離開的時候,他們除了聽上去風

光,又享過?什麼福呢?

孫老板先是哽咽,到後?麵他的肩膀抖得越來越厲害,整個人都?哆嗦起?來,索性放開了嗓子,嚎啕大?哭。

陶總跟鄭國強的司機在不遠處盯著,聽到他炸雷般的悲鳴,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謝天謝地,可算是哭了。哭出?來就好,哭完了人才能往前走。

先前他一直不哭,搞得他們都?心裡毛毛的,老擔心這人想不開,會直接拿把刀或者?槍,將他們所有人都?殺個片甲不留。

反正人家裡相當於滅門了,人家連賠償都?沒?心思要。但凡人家存了同歸於儘的心,你?還?想往哪裡逃?

鄭國強不再說話,就等著孫老板哭到聲音嘶啞,等到夕陽一點?點?地被河水吞沒?,等到天光散儘,隻留滿天星和淡淡的弦月。

草叢中發出?咕咕的蟲鳴,還?有青蛙在呱呱叫。人類的悲喜尚不相通,何況是人與昆蟲。無論是蟋蟀還?是蟈蟈亦或者?紡織娘,它們的叫聲都?是這樣?的歡快。悲傷的隻有失去親人的人。

孫老板拿出?了祭品,在草叢上開始祭祀儀式,他甚至還?點?了蠟燭燒了紙錢。這些,園區的管理規定當然不允許,可是他們現在能攔著嗎?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拎兩桶水在手邊,萬一不好,趕緊滅火。

鄭國強又陪著人一道完成了最後?的祭祀程序,這才站起?身。

孫老板默默地收拾東西,要走的時候,他突然間冒了句:“謝謝你?幫我找到我孩子。”

最先被發現的是他父母,後?來是他老婆,直到三號上午,蛙人才在鄭國強標記的重點?搜尋區域找到他兒子的屍體?。

如果不是這個人提點?,說不定他孩子就在水中化為?白骨,永遠沉睡在河底了。

鄭國強沒?說不客氣之類的話,他說不出?口。他隻張嘴說了一件事:“你?要在上元投資電動自行車廠的話,區裡按照外商投資的政策給你?。給外商優惠什麼,對你?也一樣?。”

他苦笑道,“我知道這事很俗,現在提很過?分,但這是我們討論了很久以後?才決定的。六月二十六,區裡在齊溪鎮辦了個福桃節,到時候有當場簽約儀式。希望你?能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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