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積極地試穿了一下進士服,發現袍長和袖長都剛剛好,不由在心裡犯嘀咕:誰偷偷把他的尺寸報上去的?難道錦衣衛還負責偷窺他的身量!
他穿好全身上下都剛剛好的進士服。
這身廣袖羅袍與五至七品官所著官袍一樣是深藍色的,整體風格比較沉穩,正好能夠壓一壓進士們官場新丁的浮躁和稚嫩。
隻可惜就文哥兒這個年紀,就算他穿得再老成,模樣也不會成熟到哪裡去!
這身進士服他們這些新科進士攏共也就隻能穿那麼幾次:一次是進宮參加傳臚大典,一次是去參加禮部舉行進士恩榮宴會,一次是由狀元率著眾人向皇帝上表謝恩。
最後一次則是去國子監拜先師廟、行釋菜禮。
禮畢,進士們就該在國子監換上自己的衣服,當場把這珍貴的進士服完璧歸趙了!
當然,在這五六天內你想日日穿夜夜穿,那也沒人會管你!
所以要是拿到的不是新袍子,估摸著得先洗洗再穿,畢竟看這日程安排新科進士也沒機會洗完再還,而國子監那邊也不知會不會好心地幫忙代洗!
文哥兒到手的進士服明顯是全新的,連進士巾都跟他腦殼配套,他麻利地把全身行頭穿好,屁顛屁顛在家裡轉悠了一圈給王老爺子他們欣賞,瞧著毫無進士的穩重樣兒。
等家裡人都看完了,他又跑去對麵謝遷家給他剛下衙歸來的大先生看,引得謝家上上下下都出來瞧個稀罕——可不就是稀罕嗎?天底下能有幾個九歲的小進士!
明日才是傳臚大典,謝遷也沒跟他透露狀元之事,隻在邊上笑看文哥兒臭屁地給謝豆他們展示新到手的進士袍服。
文哥兒在謝家亮相了一圈,又跑去找老丘玩耍。
現在都已經考完了,名次也已經敲定了,就沒必要避諱那麼多了,文哥兒自然是要第一時間去給老丘看看自己穿進士服的模樣!
因為考前的避嫌,丘濬也許多天沒見著文哥兒了。
瞧見他興衝衝地跑了進來要給他們看進士服,丘濬無奈地搖著頭道:“馬上都是進士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兒似的。”
文哥兒道:“我本來就是小孩兒,小孩學大人是永遠都學不像的,還不如什麼年紀就做什麼事!”
他掰扯完了,徑直坐到丘濬身邊嘀咕起來,說是不知誰給國子監的尺寸,進士服竟是這麼合身!
丘濬家也沒彆人在,文哥兒便大膽地跟老丘說起自己的猜測。
大明錦衣衛,恐怖如斯!
連彆人的衣裳尺寸都不放過!
世上居然會有這麼可怕的偵察機構!
丘濬麵色頓了頓,才沒好氣地說道:“會試之後我在宮中遇到內府的人,就順嘴跟他們提了一嘴。”
殿試一般是不黜落的,會試選上來的三百多名貢士都得穿進士服,不提前準備又不許私自改小的話,哪裡有文哥兒穿得上的尺寸?
丘濬當時就專門跟內府那邊叮囑了幾句,讓他們趕早把進士服送去國子監。
至於後頭禦賜的狀元冠袍準沒準備好,就看內府那邊的效率了,反正尺寸都是一樣的。
反正就內府那些最會看人下菜碟的家夥,估摸著早就開始趕工了。
文哥兒一聽居然是丘濬給報上去的,自己剛才還一個勁地痛斥錦衣衛的無孔不入,頓時有點不好意思。他說道:“還是您想得周到,不然我就要穿大人衣裳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文哥兒才趁著還沒夜禁溜達回家。
明兒要早起去宮門外等著參加傳臚大典,文哥兒當晚早早睡下。
第二日一早,文武百官以及新科進士都要在宮門開啟之前來到宮門外等候。
朝鼓還沒響,左掖門已經開啟了,放讀卷官等人入內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文哥兒等人還是隻有半隻腳踏入官場的新人,都很安分地按照鴻臚寺官員的指引排好隊,儼然和周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聊說笑的官場老油條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弄得眾官員都收斂了不少,不太好意思帶壞新科進士。
要知道平時他們朝會經常吵吵嚷嚷,弄得朝廷要專門安排禦史來監督他們,但凡被禦史揪住高聲爭論的、沒穿朝服的、隨地吐痰的——乃至於翹班不來的(主要針對那些純掛職沒實權的勳貴外戚),統統得挨罰!
珍惜現在這批目前還算聽話的新科進士吧!
眾新人哪裡知道那麼多,隻以為每天的朝會都是這般肅穆,連前輩們談笑時都那麼多地儀態端方!
文哥兒這個經常跟著早朝諸官一起進宮的太子小老師倒是很清楚官場老油條們是什麼尿性,不過全程都很有禮貌跟認得的不認得的前輩們問好,並沒有拆穿他們臨時偽裝出來風度翩翩的假象。
與此同時,華蓋殿內,內閣派丘濬為代表出麵填正榜前三名。
雖說名次已經敲定下來,傳臚大典當日還是很有儀式感地搞了個一甲揭名儀式。
至於為什麼不是徐溥這個首輔兼殿試總裁官上場,理由還挺多的,這裡就不細編了,反正最後是丘濬以自己這個大學士其實還兼著禮部尚書的職務為由攬下了這活,一點都看不出考前拚命避嫌堅決不當讀卷官的家夥也是他本人。
徐溥都不想和他計較,隻能由著他去了。
丘濬一臉莊嚴地拆開了擺在最前頭的狀元答卷,若不細看不會發現他那張嚴肅的老臉上其實帶著些許沒藏住的笑意。
一甲三份答卷拆填完畢,整份黃榜便由翰林院官員接過率先前往奉天殿準備傳製。
隨著殿中開始吹吹打打地奏樂,文武百官先行入殿就位,貢士們隨後由執事官領著進場,仍是整齊有序地立在他們當天考試的殿外空地上。
文哥兒他們仍是沒資格入殿,隻能立在丹陛兩側等候朱祐樘入殿升座。
若是有新科進士好奇地往裡看去,便會發現整個大殿設計得莊嚴肅穆,禦座更是設得頗高,就像去佛寺的時候看到大佛高高坐在殿中,許多人就會油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敬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