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長了，風把氣味徹底吹散，伊格爾才長長舒出口氣，倒是佩克斯已經落得挺遠，累得舌頭都快伸出來了。
貓走不動了。
貓為什麼這麼慘，它不應該在這裡，它應該在莊園裡睡覺，這時候起來還可以吃一點新鮮的挑掉刺的蒸魚。
貓太慘了，貓不想再走了。
然而即便是走不動了，它也不願意去裴森的寵物格，那個黑乎乎的地方誰去誰知道，反正貓不去。
裴森隻能退回去，將肥貓拎到懷裡，“佩克斯，你怎麼這麼廢物啊。”明明是五技能神寵，為什麼連走路都走不動。
佩克斯很委屈，伊格爾主人走不動你為什麼不罵他廢物，還背著他走了好遠，貓跟著跑了那麼久，到現在才跑不動了，居然還被罵。
貓太委屈了。
“還有多遠？”伊格爾問。
裴森看過來，“少爺，你去過阿爾齊鎮嗎？”
伊格爾愣了一下，“去過一次。”就是他被扔到這貧瘠的領地時，曾經路過阿爾齊鎮，說實話，對那地方，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今年你的生日，阿爾齊鎮的那位鎮長可沒來。”
“嗯，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據說他年齡已經很大了，身體不好行動不方便。”
裴森冷笑一聲，“既然年紀太大了不方便，為什麼不換一個鎮長呢。”
伊格爾認真想了想，“你說的沒錯，這次回去之後就換掉他。”
裴森：“……”這麼乾脆的嗎？
裴森其實是另一個意思，他們前進的方向，就是阿爾齊鎮，伊格爾對那裡沒有記憶，一旦到了，恐怕會嚇一跳呢。
不像凱西城基本上是座徹底的邊城，亞德裡安城和阿爾齊鎮並不與鄰國太接近，而比起法師盤踞的亞德裡安城，阿爾齊鎮原本隻是一個很小的小鎮。
然而現在，它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論規模，它早不是一座小鎮了，甚至比凱西城還大一些。
阿爾齊鎮，已經繁華到估計伊格爾都不敢認，而至今為止，都沒人告訴伊格爾，這座小鎮已經不是小鎮，它還是每年隻上交很少的錢給作為領主的伊格爾，反正這個少爺被困在莊園裡，並不會發現這一點。
“看，那裡已經是阿爾齊鎮了。”
天色漸漸已經有些發亮，霧氣朦朧，在這清晨散了大半，伊格爾遠遠看著那座即便是這時間仍然顯得有些熱鬨的城市，愕然朝裴森看去，“你說什麼，那裡是阿爾齊？”
是的，那裡是現在的阿爾齊鎮。
到處是商隊和冒險者，使得這個地方繁華又危險，早不複當年景象。
邊城雖然貧瘠，但也不是無利可圖，有一些從鄰國的商品彆的地方很難獲得，有瓦利斯開綠燈，悄悄從凱西城運到阿爾齊卻不是什麼麻煩事。
凱西城距離金玫瑰莊園太近，阿爾齊卻有段距離。
他們明目張膽地逃過賦稅，不向伊格爾這個領主交納一分錢，就能將貨物運往艾斯米亞王國的內陸販賣。
同時，這裡也充斥著大量的冒險者。
很少有冒險者看得上貧瘠的星垂平原，而阿金斯山脈深處又太危險，可是在星垂平原與毒霧沼澤的邊界地帶，有一片連接著阿金斯山脈的月樹森林，這片森林卻是一些冒險者經常去的地方。
這裡畢竟不比內陸，城市太小，月樹森林附近最近的兩座城一座是臨近這裡的一位子爵領地裡的城市，一座就是阿爾齊。
以前阿爾齊隻是一座貧窮的小鎮，這些冒險者們寧願去那一邊也不來這裡，哪怕那位子爵相當貪婪。
現在阿爾齊鎮不比當初，冒險者們自然也轉移了陣地。
伊格爾一直認為自己的領地是無趣又荒蕪的鄉下，卻不知道這群膽大包天的人到底在做什麼。
這麼久以來，他被圍困在那座莊園裡，那重重的“保護”遮住了他的眼睛，捂住了他的耳朵，讓他成了某種意義上的瞎子和聾子。
“裴森，你來過這兒？”
“來過。”上一次被帶到這兒差點被賣掉，隻能死遁脫身，恐怕不管過多久也還是記憶猶新。
伊格爾知道自己的腳底恐怕生了泡，然後泡破了，鑽心得疼。他一直在強行忍著，這會兒卻已經徹底忘記了疼痛。
因為過於憤怒，他甚至沒有露出生氣的表情，也沒有像在莊園裡那樣發脾氣，反而看起來愈加冷靜了。
“我們去阿爾齊看看。”
“可以，不過我們要先去阿爾齊旁邊的那座小山丘附近。”
“那裡就是你說的可以變強的地方？”
“是的。”
“好。”
裴森看向倔強地堅持自己走的伊格爾，歎了口氣，小少爺這個性格，真的是固執又要強。
再看向自己手上已經睡著了的佩克斯。
廢物貓，太不爭氣了！
佩克斯睡得流口水，而且肥胖的身軀死沉死沉的，裴森毫不憐惜地弄醒它，“好了，可以自己走了。”然後看向伊格爾，“還是我背你吧。”
伊格爾還是搖頭，腳底疼著疼著，也就習慣了。
貓很委屈。
少爺又不需要背，為什麼不繼續抱著貓走，要讓貓自己走。
貓真的不想換主人，這個主人一點都不好。
兩人一貓漸漸往山丘那邊靠近，一路上碰到幾個帶傷的冒險者，他們正往阿爾齊去。
在阿爾齊這種地方，黑鬥篷並不少見，不論是商隊還是冒險者，總有人喜歡這種不露容貌的外袍，連臉都遮得看不清，所以在其他地方碰見穿黑鬥篷的或許比較奇怪，在這裡絕對不奇怪。
不過，越往山丘那邊走，越是沒人，阿爾齊鎮的熱鬨似乎與這裡無關，吹來的風中，似乎都帶著一絲陰冷。
伊格爾忽然停住了腳步，他皺著眉，看向裴森。
裴森卻沒有察覺到什麼，仍然帶著他往前，伊格爾踟躕片刻，才跟了上去。
越是接近，那令伊格爾作嘔的味道就越濃鬱，他說不出來那是什麼味道，隻是從昨夜開始他就幾乎沒吃東西，這會兒胃裡翻滾著，估計要吐也吐不出什麼來。
過了一會兒，裴森才注意到伊格爾的不適，“少爺，你是不是聞到了什麼氣味？”
“嗯，有種什麼東西燒焦和其他臭味融合的氣味。”伊格爾也不能很準確地描述那是什麼味道。
“快了，就在前麵。”
他將一枚粗糙的印章拋給伊格爾，“拿著。”
伊格爾接住，兩人各自拿著一枚印章，靠近了那座山丘。
就在伊格爾即將不能忍受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了淡淡的風吹過，然後自己好像飄了起來，腳底的疼痛和難聞的氣味一下子褪去了，眼前像是蒙著一層迷霧，然後又迅速散開。
“真的要全部處理掉嗎？這批貨可值不少錢呢。”
“能賣的都賣了，其餘的先處理掉吧，大家老實幾天。”
“算了，反正都是一些挑剩下的下等貨，媽的，上次那小子到底是怎麼逃出去的？照理來說老約翰的商隊還從來沒有能跑掉的貨……”
“不說這個了，最近風聲緊，小少爺似乎鐵了心要為難瓦利斯大人，凱西城都快被毀了小半了，還是安分點好。”
“那什麼時候再繼續做這生意？”
“觀察一陣子吧。”
這兩個說話的人伊格爾隻認識一個，已經死掉的奎狼，另一個他不認識，大約是奎狼的小弟吧。
他疑惑的是自己為什麼在這裡看見這個？
這時，另一個穿著破袍子的商人跑過來，掏出一枚粗糙的印章，和伊格爾以及裴森手上的一模一樣，這似乎是什麼能夠前來購買的憑證，“聽說現在有便宜的貨色。”
“沒錯，全都低價處理了。”
“我看看。”
伊格爾感到自己好像是在魔眼裡看這些畫麵一樣，很快，他看到了藏在山洞裡的一個個木籠子，光線昏暗，隻能勉強看到籠子裡蜷縮著許多衣衫襤褸的人。
最後，那個商人隻挑走了三個女孩子，哪怕她們長得並不好看。
奎狼看起來有些失望，他揮了揮手，“先殺掉，再燒光這裡。”
慘叫聲響起，山洞裡的地麵很快被鮮血染紅，然後，有人點燃了那些堆積的木籠子。
霧氣凝聚，伊格爾覺得什麼都看不清了，等到再次恢複視線，他發現自己仍然站在原地，那股難聞的氣味又一次鑽入了他的鼻子。
裴森同樣看到了那段不可跳過的CG畫麵，自由度極高的比克斯魔方，唯有在第一次刷任何副本的時候，會有一段不可跳過的畫麵，其餘時候都任由玩家自由發揮。
他的判斷果然沒有錯，第一個副本，就在他曾經來過的這裡。
“叮，恭喜玩家發現副本‘販奴山洞’。”
被刻意掩蓋的山洞附近，亮著隻有玩家能夠看到的瑩瑩的光，像是一隻隻正在飛舞的螢火蟲，十分漂亮。
裴森上前，輕輕抓下一隻，這東西當然不是螢火蟲，而是一片薄薄的指甲蓋大小的晶片。
“抓緊我。”裴森握住了伊格爾的手，然後捏碎了晶片。
眨眼之間，兩人已經站在了一個黝黑的山洞洞口處，兩邊火把照亮了附近一片區域，但遠處仍然是一片黑暗。
“進入副本：販奴山洞。”
“副本任務：拯救被販賣的巴爾斯特人。”
拯救？裴森露出一絲苦笑，他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的，然而遊戲構築的副本卻是全然的虛假。
根本不存在所謂的拯救，CG裡已經放得很清楚了，這群巴爾斯特人，早已經被處理乾淨了。
前方有一個人正朝這裡走來，正是一名現實裡也已經死亡的奎狼小弟。
應該已經死去的惡徒，在副本裡虛假地重生，被玩家們一遍遍地殺死，然後玩家們一遍遍地去救已經徹底死去的受害者。
遊戲大約是截取了這群巴爾斯特人被殺死之前的事件場景，像是把當時的場景單獨“剪”出來，將它做成了“副本”，讓玩家來完成這麼一個現實裡永遠不可能發生的充滿諷刺的任務。
這，就是比克斯魔方的第一個副本。
販奴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