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世子是個什麼混賬貨,京城上到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兒童,少有人不知的,可那又如何?人是皇親,吳王就這一顆獨苗苗,吳王世子還沒個兒子,平頭百姓又不是沒去告過,可那又如何?
吳王世子還不是照樣過他那混賬日子。
這不,又有人狀告吳王世子了,明麵上大家怕得罪吳王,不敢高聲言論,但背地裡早中晚三遍禱告吳王世子暴斃,就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有一位書生匿名發表了一篇策論。
其實說策論也不對,這更像是一篇檄文,檄文的內容也不是討伐吳王及其世子十宗罪,而是論法的威嚴。
眾所周知,書生手中的筆杆,用到深處,未嘗做不成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刀。
這適逢會試,舉子齊聚京城之時,這篇文章寫得又實在精辟而高絕,它甚至都沒有討論什麼“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也沒有旁征博引,說一些以前的案例來影射當下,但看過的人卻都會莫名聯想到吳王世子一案。
書生意氣這四個字,能被放在一起,自然是有其道理的。
這有了第一篇文章,書生們自然不會讓其專美於前,甚至有些心機深的,且想以此在大人物麵前亮個相,反正再過不久就是春節了,書生們也不急於溫書,反倒是寫起了文章。
而這文章寫得多了,即便沒人正大光明地提吳王世子,那也已成輿論之勢。
輿論一起,還有唐侍郎推波助瀾,要想堵住,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京城天子腳下,消息最靈通的自然是天子,這馬上就要春節封璽,天子聽完,便召了吳王入宮。
吳王當然也聽說了,但他絲毫不怕,因為就在日前他已將兒子送出了京城,如今風聲緊,再過個兩三年接回來便是了。
吳王的小算盤打得緊,但奈何吳王世子太不講究,辦的事兒一樁樁一件件全是證據,大理寺早兩日便將折子遞了上來,隻是礙於吳王世子不見蹤影,這才未下判決。
這事兒鬨到了這個地步,便是天子有心想要替吳王父子兜著,都有些困難,更何況他本就厭煩了這對貪得無厭的叔侄,怎麼可能拿自己的名聲去填呢。
吳王聽完臉都白了,他還想哭訴,可天子已經厭惡他們了。
沒有哪一刻比他現在更清楚天子對他們的無情,吳王當即哭著說自己會寫悔過信,甚至願意削爵,隻求天子放過兒子一命。
天子答應了。
第二天,吳王就宣布了吳王世子已經病逝的死訊,大理寺查探過“吳王世子的屍體”後,便迅速結案,給了嶽姑娘的姐姐一個公道。
同一天,吳王發了懺悔錄,說自己教子不嚴,自願緊閉府門,罰俸三年,還派了人給嶽姑娘送了銀錢。
但很顯然,嶽姑娘本人並不滿意。
“他沒死!那根本不是吳王世子!”
譚昭輕輕壓了壓手,示意對方冷靜一下:“我當然知道,但現在,‘吳王世子’已經死了,不是嗎?你的仇人,他已經不是皇親貴胄了。”
嶽姑娘一楞,她也不傻,迅速就回味過來了。她對付不了權勢彪炳之人,那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普通人嗎?不,當然對付得了。
譚昭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裝有追蹤蝶的小罐子,擱在桌上:“找些吳王世子的舊物,它聞到,自會帶你找到他。”
“多謝。”
嶽姑娘深深地鞠了一躬,帶著小罐子離開了知魚樓。
唐雍若來的時候,手裡帶著不少邸報,全是這段時間書生們的口舌戰,其實也有下場,但大家寫了這麼多,卻都沒有第一篇文那麼令人驚豔。
其實也有人在找作者,但從文風到筆觸,翻遍了京城都沒人知曉,這樣一位大才,若是今科的舉子,必定是狀元的熱門人選了,傳聞不少大人物都在派人找。
而作為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唐雍若覺得大概是不會有人能找到真相了,因為即便有人找到了,恐怕也不會相信一名風水先生,居然能寫出這麼鞭辟入裡的文章。
事實上,最初拿到那篇文章時,他也不太能夠相信,這世上怎麼會有人做什麼都那麼成功,他從小也有天才之名,可跟人相比,就……唐舉子難得的有些自閉。
但他很快調整了心態,並且開始積極勸人學法,今日自然不例外,他帶著文章來跟人討論搞套路來了。
譚昭:……小夥子,你或許沒聽過這樣一句話,勸人學法,天打雷劈?
然後譚某人就準備反套路,擱這兒跟他玩套路,小夥子你還嫩了點,學法?他可以免費傳授的哦。
唐舉子帶著一大疊資料暈暈乎乎來,又暈暈乎乎地走,等他回到白玉樓的廂房坐下,才發覺自己怎麼從勸人變成了學法的那個人?
餘先生有毒。
但他也看出來了,餘先生並不願走仕途,唐雍若也決定不再勉強,明日就是除夕了,他收到了大伯的邀請,要去侍郎府過節。
而作為孤家寡人的譚昭,自然是也有朋友相伴的。
易乾小夥子原本也想死賴在知魚樓,但在看到曲閣主之後,麻溜地丟下節禮,連句囫圇話都沒有,就跑出去了。
曲閣主還挺沒有自覺性,道:“本座很嚇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