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1 / 2)

心尖意 天如玉 13997 字 4個月前

天光熹微,寒風北來,一股一股呼嘯著吹過涼州城。城門稍開,一列兵馬隊伍疾馳出去,迎著烈烈冷風,直奔城外東北向而行。</p>

天色在陣陣疾行的馬蹄聲中逐漸亮起,冬陽淡薄照下之時,兵馬勒停。遠處橫山起伏,近處荒草淒淒,一直往前卻是一塊平整的高地,半遮半掩在大風吹過的茫茫塵煙</p>

裡。</p>

那是西突厥定下的會盟地。</p>

“軍司,就是這裡了。”胡孛兒轉頭往旁看,此行由他帶兵作為親隨跟來。</p>

穆長洲坐在馬上,一手扯韁,身上一襲烏錦翻領袍衫,綁縛護臂,腰間蹀躞帶上隻佩了把刀,低聲說: “稍後一切隨機應變。”</p>

胡孛兒應下,又有些遲疑: “軍司又何必非來這趟?”</p>

"此時不來,他們就會圍去涼州了。"穆長洲稍一抬手,“記好安排,隨時聽我調令。”說完一振韁繩,疾馳而去。</p>

馬蹄踏上高地,一圈低矮圍帳豎在那裡,帳邊挑著使節旌旗,以示圍帳之內不動乾戈。當中露天鋪毯設案,奶酒飄香,已經有人坐著等候。</p>

遠處就是列陣以待的西突厥大軍,馬嘶旗揚,黑壓壓漫長綿延的一片。</p>

穆長洲利落下馬,解刀扔給胡孛兒,直接步入圍帳。</p>

胡孛兒接住他刀,緊跟在後,剛到帳邊就被一側的西突厥兵卒給攔住,氣的胡須一抖,隻能候在帳外。</p>

帳內隻有年近六旬的西突厥可汗一人坐著。</p>

他自案後起身,深目勾鼻,眉暨微白,辮發後垂,身上袍胡厚重,以突厥語道: “閒田之事後,我與涼州軍司又見麵了。"</p>

穆長洲隔了一截站定,稍抬手見禮,以漢話回: “可汗親來,是來恭賀我升任總管之喜了。”</p>

可汗臉色頓顯不愉,忽而轉用生硬的漢話道: "涼州總管夫人求救於我,你以下犯上,率部叛亂,如今想自己當總管,沒這麼容易。"</p>

穆長洲眼神已冷: "勾結可以說成求救,那可汗此來會盟,是另有用意了。"</p>

可汗臉上越發不悅,言語反倒刻意放緩: “閒田之事時我便說過,早聞你涼州軍司之名,你敢謀敢圖,但名不正言不順,要做總管,就要拿出誠心。"穆長洲問:"怎</p>

樣的誠心?"</p>

可汗忽笑一聲,開門見山: “隻要你肯兩麵歸順,那劉氏如何並不重要,誰做總管於我們而言也不重要,我們即刻便能支持你登位。"</p>

話音一落,帳外邊的胡孛兒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瞥了眼帳內挺拔站立的身影。</p>

穆長洲巋然不動:“可汗的意思是,我既要與可汗的西突厥聯結,又要與吐蕃聯結,才能坐上這總管之位。"</p>

"你也並無其他選擇。"可汗道, "當初閒田的事我不再計較,隻要今日在此訂立新盟,你就是新任涼州總管。"</p>

穆長洲不緊不慢: “當初可汗是迫於無奈歸還了閒田,如今不計較,大約想拿的已不隻是閒田,連河西十四州也想要了。或者是……”他故意拖著聲, "西突厥與吐蕃,各拿一半。這麼多年,便是這麼計劃的。”</p>

可汗聞聲變臉,似失去了耐心,伸手端起案上奶酒: “不必多言,飲下定盟酒,立下三方盟約,你便可以回去做總管了!"</p>

穆長洲說:“若不定呢?”</p>

可汗說出一串的突厥語: “你沒有得到任命,河西十四州兵馬還不能全部調動,即便有好幾州的兵權,我這裡大軍已備,吐蕃大軍也已嚴陣以待,實話告知,光是瓜沙二州,就已有吐蕃大軍陳兵邊境。你既要防守涼州,又要守衛其他幾州,如何兼顧?"</p>

他語氣漸有得意: “看你這般前來,涼州大部並未調動,大部雖能守城,可城中無人領軍坐鎮,又能撐得了多久?你自己這裡帶的人馬不多,也隨時會被大軍包圍,還不如趁早接受。"</p>

穆長洲點頭: "確實挑了個極好的時機。"</p>

可汗見他似已鬆動,將酒盞往他麵前一推,威肋一般,又說一句:“閒田之事訂盟時,你無所畏懼,自稱毫無軟肋短處,如今聽劉氏所言,並不屬實,你對你那位夫人倒是護得嚴密,為了她也該想清楚。"</p>

盛滿乳白奶酒的金杯推近,穆長洲瞥去一眼,忽然笑了:“所以我將她送去長安了。”甚至都不曾遠送,以防惹人注意。</p>

可汗如被反將一軍,徹底變了臉,壓著怒氣: “拿閒田時看出你是個人物,此番我才親自前來,你</p>

比那空有野心的劉氏強多了,何不與我們合作,謀求更進一步!當年既能殺了郡公府一家投降而出,又一心謀權,此時還猶豫什麼,你還是個正人君子不成!"</p>

穆長洲周身冷肅,臉色沉沉,終於一手伸向了奶酒。</p>

可汗這才臉色緩下,總算等到他就範。</p>

卻見那隻手一撥,掀翻了酒盞。驟然杯落,"哐”一聲輕響,穆長洲掀眼: "可惜,我要做的,是中原王朝的涼州總管。"</p>

胡孛兒如聽號令,忽然大喝一聲,抽刀揮去,另一手將刀扔去帳內。</p>

霎時一名帳外的突厥隨從斃命,雙方驟亂。</p>

穆長洲接住刀,抽刀出鞘,一刀揮去,可汗驚慌之下隻來得及轉身,刀刃已劃過他背上。胡袍割裂,露出裡麵沉厚的鐵甲,可汗仆倒在地,被衝入的西突厥兵卒搶著拖出,背上拖著血跡,連連用突厥語大喊。</p>

黑亮高馬衝入,穆長洲翻身而上,即刻殺出圍帳。</p>

胡孛兒緊跟而上,呼喝傳令,頃刻跟來的兵馬都奔到他們身後,輕騎快馬縱成一列,踏風而出。遠處西突厥大軍皆動,已直衝此處而來……</p>

長安城中一絲寒風也無,冬日暖照,碧空微雲,柔和得近乎安寧。幾聲清靈鐘響,飄蕩在巍峨宮殿上空。</p>

內侍開道,引人而入,穿過一道一道的宮門,走向深深殿宇,往西而行,再拾階而上,停在延英殿前。</p>

須臾,殿內走出一名內侍,不高不低地唱: “宣涼州行軍司馬夫人入殿覲見。”</p>

舜音身著淡藍厚綢上襦,高束曳地祠裙,臂挽軟帛,綰發飾釵,特地莊重地描了妝容,緩步進入殿內。</p>

四下無聲,她隻看到上方端坐著一道身影,立即斂衣下拜: "拜見陛下。"</p>

上首端坐的帝王開口: “賜座。”</p>

舜音起身,迅速看去一眼,年輕的帝王端坐案後,身上明黃袍衫,眉目清朗,周身溫潤,麵前香爐輕煙,堆著層層奏折。</p>

她想起穆長洲說過,聖人與他同齡,確實是與他一致的年紀,忽而沒來由的想,倘若他未曾轉</p>

武,興許身上那股溫雅會更明顯,可能也是這般氣質。恍了個神,又連忙打住,她覺得自己想得有些遠了,退去側麵案後坐下。</p>

“封尚書之女。”帝王聲音清和,目光朝她這裡看來, "你封家舊案未結,想必你當初遠嫁涼州,就是為此而去了。"</p>

舜音聽得不甚分明,隻能小心去看他口型,不防他第一句竟是這個,頓了頓: “是,臣女……罪臣之女封舜音。"</p>

帝王卻並未說什麼,隔一瞬,道: "舊案總有結清之時,朕自會還封尚書清白。"</p>

舜音這麼多年第一次聽到明確的清白二字,手指幾乎一顫,才垂首: “謝陛下。”</p>

輕微的一聲響,是帝王合上了一份奏折:"既如此,該說涼州之事了。"原本的清和之聲忽多了幾分冷肅, "朕未召見西突厥來使,隻問你,涼州到底出了何事?"</p>

舜音心神一凜,自袖中取出一份冊子,雙手呈上: “原涼州總管與其妻劉氏私通外敵,已然認罪。"</p>

門邊小步走近一名內侍,輕巧取了那份認罪文冊,迅速送去帝王麵前。紙張翻閱聲輕微,帝王手指撚著冊子,口中問: “就這樣?”</p>

舜音起身,又斂衣跪下: “請陛下允許進獻輿圖。”帝王似頓了頓: "你要獻輿圖?""是。"舜音說, "這是我此行最緊要之事。"</p>

帝王招了一下手,內侍立即高聲宣: "準奏。"</p>

外麵跟來的勝雨將兩隻沉沉的匣子交出,兩名內侍接過,一前一後走入,捧著躬身送去上方,又揭開匣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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