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璿珈(八)(1 / 2)

宮廷生存紀事 妾在山陽 15741 字 7個月前

燕穆見到那張臉的瞬間, 臉色煞白,也不敢坐在位置上了。手中的鞭子縮在背後,站起身來, 慌慌忙忙跪下:“見過陛下。”

陛、陛下?

本就搖搖欲墜的侍女這一刻更是單薄得像一張紙,眼神驚恐, 匍匐在地,根本不敢起身。

樓觀雪似笑非笑:“燕世子還沒回答孤的話呢。”

燕穆咬牙, 眼裡流露出深深的恐懼來,他縱橫京城那麼久, 可哪怕有太後攝政王撐腰也不敢招惹樓觀雪。因為樓觀雪想殺人, 那真的誰都攔不住。這個瘋子喜怒無常暴戾陰桀, 折磨人的手段更是讓人膽戰心驚。

燕穆咬唇, 收了一身凶惡之氣, 低著頭為自己解釋說:“陛下, 那東海鮫珠是燕家當年通天之海一戰於神宮得來的寶物,珍貴無比。這個婢女是最有偷珠嫌疑的人臣才不願放過她。”

夏青彆扭把手抽回來, 摸著那顆冰涼涼的舍利子,聽到燕穆這話, 一時間又是震撼又是無語——真那麼珍貴你隨手送給一個女人?!

樓觀雪頷首,語調慵懶:“神宮之物麼?的確珍貴。”

燕穆又惡毒地看向夏青:“至於這少年,臣懷疑他和這個婢女是一夥的。”

夏青:“?”

燕穆說:“他是衛流光帶來的人, 衛流光向來和我不對頭!臣懷疑他是在故意幫這個婢女打掩護!”

夏青:“……”

樓觀雪聽完這番話, 也沒什麼情緒,偏頭, 笑意加深:“你是衛流光的人?”

夏青憋半天, 硬邦邦說:“不是。”

樓觀雪桃花眼含笑看人時總帶點繾綣意味:“那你怎麼來這的?”隻是他雖笑著, 可眸光落在夏青臉上, 卻深冷冰涼像薄刀貼著肌膚。

問出的問題同樣很要命。

夏青就知道進來撞上他沒好事。

他的性子也不是喜歡含糊其辭隱瞞的人,手往袖子裡一縮,沉默片刻說道:“我在外麵救了個少年,又被他拜托進來找他爺爺,衛流光是順路認識的,就這樣。”

“嗯。”樓觀雪點頭,

燕穆跪在地上人都愣住了。

他雖然一直繞著樓觀雪走,沒接觸過幾次,可是整個楚國誰人不知這位陛下的性格。除了要殺人,樓觀雪什麼時候會這樣言笑晏晏地跟一個外人交談?

屋內正僵持著,外麵突然傳來吵鬨。

尖叫和哭嚎將此處頹靡的風月染上驚惶血色。

“我的璿珈啊!我的璿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正是老鴇,聲嘶力竭,好像下一秒就要斷氣。

笙歌止住,喧嘩乍起。

“死人了,死人了!”

“出什麼事了?”

龜奴舉著火把腳步紛亂跑下樓,姑娘們也抱著琵琶箜篌出來往下望。

雨聲淅淅瀝瀝,伴隨著衛流光…氣急敗壞的聲音:“誰乾的!”

夏青愣住,璿珈出事了?

燕穆現在哪有心裡管璿珈,戰戰兢兢,就怕樓觀雪這尊煞神突然發瘋,他察覺樓觀雪對那個少年態度異常,立刻乾著嗓子求饒說:“當然,也……也可能是臣記錯了,鮫珠並沒有給璿珈,給了其他人。臣回去好好想想。”

樓觀雪垂眸看了他一會兒,懶洋洋一笑:“那你可真得好好想想了。”

燕穆摸不透他的心思,又慌又亂。

好在這位心思難測的帝王並沒有給他太多注意力,偏頭對旁邊的灰袍少年說:“孤帶你去看戲。”

夏青:“???”

我就真的那麼喜歡看戲?

夏青真是受夠他了。

沒搭理,彎下身扶起那個老人,對侍女說:“走,帶我去找樓裡的大夫。”

侍女沒有皇帝的命令根本不敢抬頭。

夏青蹲著,眼睛安靜盯著她半天,見她哆哆嗦嗦眼淚直流低頭,心裡吐口氣,抬頭看了樓觀雪一眼。

樓觀雪收到他鬱悶的視線,微微一笑,心情很好般恩準:“都起來了吧。”

燕穆從小嬌生慣養,這跪一會兒腿就已經麻了,後背一身冷汗。

“謝陛下。”

“謝陛下。”

侍女這才擦著眼淚,急急忙忙去扶老人。

她到底是女子,身軀瘦小力氣不夠。

夏青幫了她一把。

“多謝恩公。”少女的眼睛今晚都快哭腫成核桃了。

風月樓是有專門的郎中的,在後院的一個偏僻廂房。

夏青下樓的時候,剛好瞥見衛流光站在大雨中咬牙切齒、怒不可遏的樣子,明顯是氣極了。旁邊烏泱泱站在一堆人,舉著火把,交頭接耳。

老人的昏昏沉沉的咳嗽聲讓夏青回神,他手指下意識碰上老人的人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渡氣,可是等做完動作後,他才待在原地發懵。

他在乾什麼?

夏青搖搖頭收回手,幫著侍女將老人帶到了郎中住所。

臨走前,夏青對她道:“治完你就跟你爺爺走吧,你弟弟在外麵等著你。”

“是。”侍女熱淚滾滾:“謝謝恩公。”

她從袖子裡掏出這些年積攢的金葉子想要給夏青,被夏青拒絕了。

夏青從郎中住所出來。

風月樓庭院裡的人不減反增。

雨越下越大,看樣子到天明都不會停。

夏青往樓上走,視線落到人群中心的那一具屍體上時,視線迷茫發懵。

所以璿珈死了嗎?

那具屍體被敷衍的蓋上白布,從破舊的柴房裡抬出來,露出的手臂布滿蒼老的褐斑,烏黑的長發蒼白發灰。

老鴇哭得撕心裂肺。

衛流光吼完反而冷靜下來,一邊拿折扇扇走火氣,一邊冷冰冰質問在場的所有人,他忽然又想到什麼,咬牙切齒:“對!燕穆!叫燕穆滾下來!璿珈的死肯定跟他姑姑脫不了關係!”

龜奴得了他的命令,匆匆上樓,小心翼翼跟燕穆傳達了話。

擱平時燕穆怎麼可能被衛流光命令,但他一現在秒都不想跟樓觀雪呆一塊兒!跟樓觀雪請示,得了許可後,燕穆暗舒口氣,握著鞭子跟龜奴出門,然後一下了樓臉色便唰地鐵青。

現在頂樓回廊上隻剩夏青和樓觀雪兩人。

燈茫茫,雨朦朧

樓觀雪見他上來,朝他招手,勾唇:“過來。”

夏青抿唇:“我不喜歡看熱鬨。”

樓觀雪笑:“好,我們不看熱鬨。”

夏青走了過去,垂眸,看著下麵圍著屍體神色各異的人。

樓觀雪倚欄而立,衣袂隨風,從黑袍中伸出的手白得像一段玉,淡淡說:“剛剛那個老人死了嗎?”

夏青古怪看他一眼:“肯定沒死啊。問這個乾什麼?”

“如果他死了,你會殺了燕穆嗎?”細雨燈光裡樓觀雪的眼深得如海淵,含笑望過來:“你現在有了身體,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替天…行道、懲惡除奸。”

夏青愣了愣,皺起了眉,半晌吐槽:“最大的奸惡就是你吧。”

樓觀雪彆過頭,悶聲笑了幾下,手指在欄杆上點了兩下。

“夏青,看到璿珈的屍體什麼感受。”

夏青手指握著欄杆,眼睫安靜垂落。

雨聲很大把那些討論聲都衝散,他視線穿過人群也穿過那具屍體,看到了牆角的細細斜生的一朵薔薇花上。

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樓觀雪問這話什麼意思。

“她怎麼死的?”

夏青換了個話題。

樓觀雪:“不知道,她本就時日無多,可能是自然死去的。”

夏青幾乎是福至心靈般想到一個答案,難以置信問道:“你是算到了今晚她會死,專門為她而來嗎?!”

樓觀雪一天到晚看那些奇奇怪怪、文字詭異的書,隨隨便便就是一個招鬼上身的陣法,夏青怎麼都不可能再把他當成一個單純的傀儡暴君。

樓觀雪聞言看他,微笑:“我不是來陪你找刺激的嗎?”

夏青:“……”

找個屁刺激!

“夏青。”樓觀雪輕輕說話時,總給人格外溫柔的感覺,內容卻非常變態:“我有點想知道,你真正憤怒傷心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靠!

夏青嘴裡的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差點脫口而出,不過他憋住了,因為同一句話不想重複第三遍。

這人就是有病!全天下都知道的有病!

樓觀雪慢條斯理分析:“你並不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你會救下一個少年,會進來幫他找爺爺。但是如果他爺爺真的死在裡麵,你也不會過於憤怒傷心,或許就像現在這樣,驚訝過後帶點悲憫和哀傷,也沒多餘的感受。”

夏青:“……”

樓觀雪笑吟吟:“真有意思,你到底善良還是冷漠,是有情還是無情?”

夏青幽幽吐出口氣,冷靜認真地問:“樓觀雪,你是不是因為自己是個變態,所以看誰都奇怪。”

樓觀雪說:“我認認真真觀察過的人,隻有你。”

夏青木著臉:“好榮幸呢。”

下麵衛流光和燕穆又爭執起來。

不一會兒官府的人也趕了過來,但死的隻是一個鮫人又是煙花女子,壓根沒人重視,估計最後連命案都算不上。

事情鬨到最後的**,居然是衛國公聽到消息氣勢洶洶殺了過來。

“衛流光!你把你老子的話當耳旁風?!”

衛國公老了之後依舊威風不減、音如洪鐘,人未到聲先至,還沒進門聲音先把衛流光嚇了個半死。

本來還在臉紅耳白爭論的衛六公子跟被踩著尾巴的耗子一樣。

“我爹怎麼來了!”

他整個人火燒屁股就往樓上跑,想著躲一時是一時。

人群中有不少官員聽到衛國公的聲音,也瞬間臉色慌亂作鳥獸散。

開玩笑,這要是被抓到可不是好事。

“衛流光呢!”

“讓那臭小子滾出來!”

衛國公手裡拿著棍子,暴躁性子絲毫不遜年輕時候,氣得胡須顫抖。

“……”

老鴇人都傻了——她剛失了搖錢樹,現在哭聲還調在嗓子眼,就差點被這一幕鬨得兩眼一白、原地昏厥。

犯太歲!這真是犯太歲啊!

燕穆站在院中,臉色陰沉,剛在樓觀雪那裡受了驚嚇,又被衛流光懟了半天,現在滿肚子的燥鬱怒火沒處發,眼眸陰沉惡毒,偏頭就落到了璿珈的屍體上。

他抹了把臉,寒聲吩咐:“給我把白布掀開。”

老鴇已經急急忙忙去安撫衛國公去了。

剩下的龜奴侍衛麵麵相覷,沒有主心骨,隻能迫於威嚴,去將白布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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