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七手八腳把網和繩子遞過去。
村裡幾個年輕小夥用網兜頭將怪物困住,以防萬一怪物發狂,他們還用刀往怪物身上狠狠刺了幾下。噗嗤噗嗤,刀子穿破皮膚血肉,鮮血汩汩流下。
怪物因為痛苦蜷縮在地上,嘴裡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嗚咽。
等確定怪物沒有反抗之力,一行人才擦著汗,想著去看清怪物的樣子。
這場麵血腥又殘酷,不少人已經彆過頭去不忍心再看。
靈犀也是慘白著臉。
夏青站在遠處,腦海裡卻是一直回憶剛才怪物的那聲嚎叫……分貝極高,尖銳刺耳,根本不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村長年歲已高,做完一係列動作後,退到一旁劇烈咳嗽起來,擺擺手:“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好。”
一個年輕小夥舉著火把,揪著那怪物的頭發把它提了起來。
怪物渾身上下都是血,頭發亂糟糟滿是汙垢樹葉。早在到村莊前它身上就已經有了各種傷痕,腳上因為長途跋涉起了無數發膿發黃的水泡。
怪物奄奄一息嗚咽著,頭發被拽起,露出了一張長滿鱗片的臉來。
淡藍色的鱗片爬滿半張臉,耳朵特彆尖像是魚的鰭。
這是一張並不年輕的臉,渾濁的瞳孔變成血紅色,他張嘴看著前方,臉上並沒有憤怒或者狂暴,有的隻是痛苦和迷茫。
怪物露出臉來的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村長在內。
夏青還在想這是誰,旁邊的靈犀已經一下子身體僵成石頭,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聲音輕的像是在做夢。
他喊了一聲:“爺爺……”
夏青愣住。
靈犀像是噩夢驚醒,人抖成篩子,眼睛赤紅撲了上去:“爺爺!”
“攔住他!”村長從愣怔中回神,快速吩咐旁邊的人攔住靈犀。
靈犀被人架住胳臂,隻盯著被困在網中渾身是血的老人,淚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村長!那是我爺爺啊!快放了他,你們快放了他,他不是怪物,他不是怪物!”
地上的老人聽到靈犀的聲音也沒有一絲波動,或者說他對外界的響動已經毫無知覺,隻剩身體對痛苦的本能反應。
村長咬牙說:“它現在不是你爺爺,它是個占據你爺爺身體的怪物。”
靈犀用牙齒咬用腿蹬,可是怎麼都掙脫不了,蒼白的臉上眼淚斷線落下,吸著鼻子嘶聲吼:“不,我能認出來,他就是我爺爺。村長,他不是怪物。”
村長不想跟一個小孩子理論:“帶他下去。”
靈犀聲嘶力竭,急得眼淚直流:“他不是怪物啊,你們要怎樣才肯信我。”
夏青自始至終就盯著那個老人,看老人渾身上下沒一處好的血肉,精神恍惚,明顯已經是瀕死之相。
電光火石間想到什麼。
夏青出聲。
“他不是怪物。”
他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村長抬頭看到是他,一下子也愣住了,畢竟他是薛扶光帶來的人,身份與眾不同。
夏青將手裡的狗尾巴草丟掉,往前走了一步。他彎下身,從血泊裡找到了老人的手,果然,老人的指甲也變得特彆長,鋒利得像是一片片鋼刀,輕而易舉就能把人開膛破肚。
村長臉色不比周圍的人好看到哪裡去:“夏青,如果他不是怪物,那他是什麼呢。”
夏青收回手,垂眸說:“他隻是快死了。”
村長皺眉,沉聲:“那他就怪物!沒有人死的時候會是這個樣子。”
夏青沒說話,自顧自彎下身,給老人解開了網。
“住手!”
“夏青你要乾什麼!”
村民們大驚,紛紛焦急出聲。
夏青抿了下唇,輕聲安撫說:“放心,他不會害你們。他若是真的想害人,現在全村沒一個人能活。”
眾人因為他這句話稍微愣住。
解開網後,老人果然也沒對他們發動攻擊。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血色的眼睛渾濁一片,渾身上下都是傷口,被刀刺進的地方還在嘩啦啦流血,可仿佛有一股勁就埋在骨子裡,支撐他往前走,站不起來便在地上爬行。
老人腳已經起了泡,跋山涉水回到這個熟悉的村莊,到達目的地後,心裡的焦躁和痛苦卻沒有消散半分。
他爬了沒幾步,視野茫茫看不清路,便像個小孩一樣匍匐在地上哭起來。
並不是人的哭聲。
卻一聲比一聲難過絕望。
在場的每個人聽了都心頭泛起酸酸澀澀的茫然來。
夏青靜靜說:“百年之前,鮫人死前就是這個樣子的。”
“他不是怪物,他隻是……”
後麵的話他不知道怎麼說了。隻是因為神的覺醒,被喚醒了遙遠的血脈嗎?
靈犀掙脫開來,跑過去想要攙扶著老人,哭著說:“爺爺,是我啊,我是靈犀!爺爺,我帶你回家。”
夏青手裡摸索著那片葉子,上麵的脈絡錯綜複雜。心想,回不去的。
那個長發女人溫柔輕緩的聲音又傳來。
在冷宮荒草寂寂裡,一盞燭燈一頁詩書。
——每年的三月五,驚蟄時,靈薇花便會在海上發著夜光。那些因為狂風暴雨迷路的鮫人,尋著光便能返鄉。而瀕死惶惶的老者,尋著光,也能達到安息地。所以靈薇在鮫族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照離人’。
隻是如今,歸途隔山隔海,卻再也沒有了引路的離人燈。
這一晚的變故遠不止這些。
這時村口火光突然大盛,一聲洋洋得意的聲音響起。
“我就知道跟著這個孽畜有收獲!看看我們發現了什麼!縣令大人吩咐了,全城鮫人現在都要抓起來關在一塊!這一村子都是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