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你，”陸紅兵咳了半晌話說不全。
孫荷花猛地站起來，瞪大了眼睛，“你相看了姑娘？！”
陸誌城摩挲著食指上剛長出來的繭!“嗯，”
陸紅兵緩過來了, 心情複雜，就這麼半會琢磨了一堆事。他首先考慮的是陸家能得到的好處。
“誰家的？”
陸誌海放學回家拿錢, “什麼誰家的？”
沒人應他。陸誌海無趣, 背著軍綠色布包偷摸摸又走了, 一個星期沒回來，他想去看看葛春妮。
沒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那天我救的姑娘，我隻是通知你們一下，作好準備。”陸誌城說完正好關上門。
！！！
他的話無異於在人群中扔了個雷！他們自動忽略了他最後一句話。
那個嬌小姐？！家裡有錢又有權的！
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會看上老二！他們又驚又難以置信。
孫荷花還在等第二回謝禮呢！好幾天沒乾活守家裡就為了這事！
結果倒好，謝禮沒了, 要送過來一個嬌姑娘。
一時陸紅兵和孫荷花心裡翻江倒海, 嬌小姐啊, 城裡人。
娶了她，說不定城裡的工作和戶口都能弄到了。
他們不眼瞎, 那嬌小姐父母對她多好, 要啥有啥，若是娶了她，還怕拿不到東西嗎？
陸紅兵怔了半晌沒說話，為什麼就不是他兒子呢？
他抬頭看了眼不知啥時候消失的老三，又是回來拿錢來了 , 眉頭皺紋越來越深，臉色明晃晃地極其難看。
孫荷花三兩下跑去敲門，“老二，你倒是說清楚一點！那個嬌小姐為什麼會看上你？老二？”
嘭嘭嘭——
陸誌城打開門，孫荷花急切追問，“你倒是說清楚一點啊！”
嬌小姐啊！孫荷花眼前都是嘩啦啦的錢和票子啊。
越往深處想，孫荷花心裡在淌血啊，為什麼是老二這個窩囊廢呢！！
陸誌城抬眼，“還要我怎麼說？就是她。過些日子她就進門了。”
他手裡還有些錢，不多，加起來就十幾塊。
咳，原主父親的撫恤金，該要的是可以要回來了。
陸紅兵有種不好的預感，隻見老二笑著看他，“大伯，正好，我結婚需要五百塊錢。”
一千塊錢，他拿五百塊錢不過分，誰都不能說他什麼。而且最近這段時間，村裡的情況他基本弄清楚了，他的形象在外人眼睛裡一點點改變，如今鋪墊得差不多，拿到錢他基本可以走人了。
他陸誌城在再艱難的環境裡都能生活下去，將周邊的熱鬨看成樂趣，隻是，事情好像有些煩惱了，不，是他煩陸家了。
拿錢還是第一步，他會趁他們憤怒沒有理智的時候，踏出第二步。
他也不認為，宋明寶會接受這家人，就當送過宋家人一個驚喜吧。宋明寶的事促使他提前垮出第一步。
什麼？！陸紅兵嗆得一口氣沒喘上來，五百塊錢！！誰家結婚要五百的！五十算是給臉了！
原來老二告訴他們要結婚是為了要錢的。在這等著他呢。
孫荷花嗓子都破音了，“五百塊錢！！你怎麼不去搶呢？！”
她現在哪還有心思琢磨啥嬌小姐的事，滿腦子都是五百塊錢！那不是要她命嗎？！
陸誌城沒理她，轉頭看向陸紅兵，“大伯？”
陸紅兵壓抑著脾氣才沒當場發火，“老二，你彆被那啥女娃迷了眼，五百塊錢！誰家結婚要用五百塊錢的！”
一千左右的資金，這麼多年來，光他家的房子修補就用了三百多，老三和閨女讀書費錢，這麼多年下來一千塊錢也就還剩六百多，那還是他們老兩口壓箱底的錢。
給老二？那是不可能的！光想著這個事他都要吐血。
陸誌城笑容不變，“那你列個條子給我，我看看我這些年花了多少？其它我不要，我再要給五百就行了。”
陸紅兵劇烈地咳嗽起來，臉都青了，合著在這等他呢？
他眸光沉沉，這麼多年，真的是小看了他了！撫恤金額的事竟然都被他弄清楚了。
“老二，五百塊錢，不是五塊錢，說拿就能拿出來的！”陸紅兵還想哭窮。
孫荷花口水飛濺，“五塊錢都不行！你吃我的住我的，怎麼還有臉跟我要錢？！我就說你是個沒良心的。啥嬌小姐這麼貴氣，一張口就要五百！她怎麼不去搶呢？結婚，還結啥婚啊，讓她做夢去吧！”
陸誌城，“所以我才說你列個條子給我，我記得十歲以後我就能自己賺工分了，一天兩三個工分，也能養活我自己，對了，我在一年級讀了半學期，學費好像一塊五，這樣算下來，我好像也沒怎麼用錢是吧？五百塊錢，人嬌小姐還嫌少呢。”
他們要裝傻，陸誌城偏惡趣味地將事情擺到明麵上來。
這一回，算是真正撕破臉了。
孫荷花破壞他門的那一天，他就想撕破臉了，他憋了有一會了。正好趁著結婚這事撕開。撕完他就離開。
陸紅兵手一抖，胸口重重起伏著。算得這麼清楚，明顯是不能再退一步了。
按照他的算法，是他陸紅兵賺了，五百塊錢，他們還非得拿了！
陸紅兵後悔坐在這聽他說結婚的事了，悔得腸子都青了。
孫荷花哽著脖子，說嚎就嚎，“不行就是不行！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她罵來罵去就這麼幾句，連帶著宋明寶，陸紅兵裝耳聾，就希望老二被她罵走！正好，婚也彆結了。
隔壁的正在牆角扇爐子燒火，老早就聽到他們在喊啥五百塊錢，孫月娟叫她兒子過來看著活，屁顛屁顛出了大門趴在陸家門前偷聽。
剛一蹲下，孫月娟身後響起腳步聲，她一回頭，嗬，原來看熱鬨的不止她一個。
她們默契地彎著腰貼著牆壁。
“我隻要五百塊錢，多餘就算你們養我的恩情。”陸誌城伸出手指晃了晃。
“不行！除非我死了！”孫荷花罵。
陸誌城看向裝傻的人，“大伯？”
陸紅兵臉色青白，“老二，我們是一家人。你結個婚，我們作長輩的多少會拿點，但你一張口就五百……”
所以啊，一家人之間不能計較，不能算來算去，不然就是沒良心！
陸誌城挑眉，“親兄弟還明算賬呢，大伯。”
看來是說不通了，陸紅兵氣得想一巴掌拍死他，眼眸深沉，“你就一定要是不是？也不顧親情了？？”
陸誌城，“我拿回屬於我的錢，怎麼就不顧親情了？大伯，這是人之常情啊，況且我又不是全拿走了！”
不說全拿走，那就是一分錢，陸紅兵都不願意，那是他們的錢，他瞎摻和啥？
一個壓抑著即將暴怒，一個情緒平和。他們深深對視著。
陸誌城挑眉，“大伯？”
陸紅兵發現無論是威脅還是裝窮，老二都不應和，他乾脆裝傻。
陸誌城忽地輕笑一聲，“那我去找隊長說一下。”
陸紅兵倏地瞪著眼睛，手上青筋暴起，“老二！這是家事！”
這些年誰都不知道老四的補貼有多少，他們這些年占了便宜又從小對陸家老二不好，就算有話說，那也是不曉得他們是拿了大份的錢撫養這個孩子的，拿錢不儘心和拿了錢不儘心，完全是不一樣的概念。
陸紅兵弟弟老四是烈士，烈士是值得尊重的。
如果讓人得知他陸紅兵拿了一千左右的補貼，還不好好對待英雄的孩子，他能被口水唾沫淹死。
他陸紅兵還是要麵子的！
陸紅兵氣得臉色發黑，看著老二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個仇人。
他不斷地想要張口罵他，到了嘴邊又罵不出來。
陸誌城麵容溫和，“那五百塊錢？”
“哎呦！這麼多錢啊！”
孫月娟一不小心喊了出來。
幾個扒在那的婦女頓時就暴露了。
陸紅兵的臉色又紅又青又白，像個調色盤樣變幻來去。
陸誌城眉頭一挑。
她們各自對視了一眼，孫月娟拍拍屁股走出來，尬笑，“我們不小心都聽到了，你們繼續繼續。”
孫荷花正愁火沒地撒呢，撈起掃把追過去，“好你個孫月娟啊！扒我家門前偷聽來了，一家子潑糞的！”
孫月娟連忙躲開，她年紀比孫荷花小，輩分也小，但因為兩家孩子的事，她與孫荷花不對付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躲不及時，那掃把剛好掃了她的屁股。
她哎呦一聲跳開，擼起袖子就罵，“孫荷花，你罵誰呢你啊？？”
“罵你呢？怎麼著？！有本事咬我啊！”孫荷花撐著腰，口水劈裡啪啦。
“媽，孫月娟！”
錢月梅和陸誌軍這兩天去隔壁村挖水庫了，一回來就見她婆婆和孫月娟打起來了，她擼起袖子就向前。
孫月娟氣哼哼地看著她們，張嘴就罵，“婆媳倆個人多勢眾，想一起欺負我是不是？也不看你們陸家都是些啥人，吞了弟弟的錢，還虐待弟弟的孩子！要我說，彆人是貪錢的貪心，你們是那貪錢的心是狼心豬心，又臭又黑！”
“孫月娟！！”孫荷花啥時被人這麼罵過。
陸紅兵因著她是個女人，氣得不清沒敢下手。
孫月娟一見陸紅兵的樣子就翻白眼，“被我說對了，惱羞成怒了，哈！”
她指著周圍幾個婦女，“他們都聽到了的，你們陸家也太不是人了，虐待英雄的孩子！”
陸紅兵怕什麼就來什麼！
“住嘴！”
陸紅兵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死盯著孫月娟，“我說了不給錢了嗎？你不懂就不要亂說。”
孫荷花，“不行！”
陸紅兵眼看著人越來越多，咬著牙警告她，“你帶老大他們先進去。”
孫荷花不聽勸，扛著掃帚還想起來打人。
陸紅兵直接一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進去！”
孫荷花怵了，罵罵咧咧地走了。
陸紅兵盯著孫月娟等人，“這是我們老陸家的事，我陸紅兵自己會處理，就不麻煩你們了！還有，話不要說得太難聽了！”
孫月娟哼了聲，“誰知道怎麼處理？”
孫荷花怕他陸紅兵，她可不怕，她男人加上小叔子幾個管事的都在家，大不了來一架。
陸紅兵幾乎是咬牙切齒，“我們自己處理！不虧待英雄的孩子！”
孫月娟仍然做出不信的樣子，但也知道不能把人逼狠了。
她對門邊的陸誌城招了招手，“陸家老二啊，有事再找我啊，我就回家做飯去了。”
她在陸誌城麵前輩分依然小，自然沒資格自稱嬸子。
陸誌城微頷應允。
孫月娟一個打頭的頂好幾個，她一走，其它人自然插兩句嘴顯示一下存在感就散了。
關上門，陸紅兵身上壓抑著的怒氣徹底掩蓋不住。
老二！！孫月娟！！
知道陸紅兵生氣了，孫荷花躲在房裡沒出來。至於老大兩個，也窩在房間裡沒敢出來，畢竟第一次見陸紅兵生這麼大氣。
他一推門，孫荷花就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明顯是氣狠了，臉都青了。
陸紅兵深呼吸了幾口氣，陰沉沉看著她，“把錢拿出來！”
這話仿佛在孫荷花心口插了一刀，她蹭地一下站起來，“憑什麼？那是我的錢！”
“你給我閉嘴，你嫌這熱鬨還不夠看是不是？嫌臉丟得不夠是不是？”
孫荷花固執，“就算丟臉，我也一分錢都不能給那個狗崽子！”
陸紅兵的眼睛就像燒紅的火棍一樣，瞪著她，壓著聲音，“你以為我想？”
孫荷花，“那就不給！”
陸紅兵閉了閉眼睛，“拿出來，你還想不想老三過好日子了？”
孫荷花反駁，“這又關老三什麼事？”
“你彆忘了，老二以後的丈人是誰？！”
陸紅兵一開始就沒想將補貼交到老二手裡，雖然說老二的丈人的地位擺在那，他不可能不拿的，但隻要老二不主動要，他就有理由拖拖拉拉不拿出來，到時候婚禮辦得樸素一點，丟臉的是老二，老丈人那會也不可能硬要他們拿出來。
沒想到，老二從一開始就想拿他的錢！既然老二要了，他們再不給，那誰再知道了，沒臉的就變成他們了。
孫荷花不經大腦，“他是誰跟我有啥關係！反正我是不給！”
陸紅兵額頭青筋暴起，他乾脆自己去翻箱倒櫃，不跟這個無知婦人計較。
陸紅兵見過宋縣長一麵，當時他想上前去搭訕，一見他臉色不好像是問罪的樣子，就沒敢去。
直到第二回從他婆娘嘴裡知道禮物的事，他心中微動，托人去打聽，雖說還不知他的具體身份，但不妨他知道這是個有權有勢的人！
更吐血的是，這人的女兒竟然跟老二有揪扯！
孫荷花一見他在那翻錢，就跟要了她命根子似的趴過去，哭嚎道，“這錢是我的命啊，不能給，不能給！”
陸紅兵吵得耳朵疼，反手一揮，“你這個蠢腦子，再哭就給我回娘家去！”
孫荷花仿佛鴨子卡住了脖子，張著嘴巴。
她眼睜睜看著他拿出一層一層裹著錢的布包，從裡麵拿出五百塊錢。
陸紅兵拿錢時手都是抖的，那都是被氣的。
看著陸紅兵拿了錢，孫荷花搶走他手裡的布包，數了一遍又一遍，還剩一百多，一下就沒了五百啊！！
她心痛地呼吸不過來！
陸紅兵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孫荷花啪嘰坐在地上，嗆著嗓子哭不出來。
五百啊，那是她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