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長城內已經是悶熱得像一鍋粥,而北邊兒的鏡湖避暑山莊內卻是涼爽宜人。鏡湖東一角翠蓋英丹,錯雜如織,池畔垂柳,嫋嫋拂地,婆娑可玩。細長的竹棧道探入湖中,筆直數丈,可觀湖心風月。
棧道儘頭入水處撐著一柄杏紅繡金線翟鳳大涼傘,傘下擺著一張黃花梨交椅,頸枕下的絛環板上開著海棠式透孔,嵌著白質黑章的大理石。椅的右側一張黃花梨嵌山水文大理石麵四方幾,幾上置兩品細點、兩碟瓜果,並一壺涼茶。左側則靠著一根紫竹釣竿,並一隻盛著半桶水的黃釉木桶。
涼風習習的湖畔,有馬蹄“得得”聲漸近,守在竹棧道上的藍袍太監安和鳴領著一行宮女立即躬身迎了上去,“請昭儀娘娘安。”
在宮中,太監隻有六品以上才能服藍色,妃位宮中的首領太監通常是五品,藍袍上繡鷺鷥,而這位藍袍上繡黃鸝,所以是六品,但也得九嬪以上宮中的首領太監才能穿戴。昭儀恰好是九嬪之首。
被喚做昭儀的敬則則輕盈靈巧地跳下馬,將馬鞭隨手遞給了安和鳴,穿過垂柳徑直走上了棧道。
她拿起那紫竹釣竿,身後的安和鳴趕緊走上前來,“娘娘,這魚餌還沒上,奴才怕魚餌在鉤上放久了不新鮮。”
敬則則將釣竿遞給安和鳴,待他飛速地上了魚餌之後,這才走到椅前將魚鉤往湖麵上熟練地拋去。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吹著湖風,喝著涼茶,等魚兒上鉤了。隻是也不知今兒是哪尊神不對,魚浮一直沒有動靜兒,好幾次敬則則都以為動了,結果拿起來一看魚鉤上卻是空空如也,到最後敬則則的一壺涼茶都喝光了,依舊沒有動靜兒。
釣魚不見魚兒上鉤,樂趣自然少了九成。安和鳴往後無聲地退了兩步,轉頭給身後沒有品級的黑袍小太監遞了個眼色。
那小太監便退到了垂柳處的大石頭後脫了衣裳,嘴裡銜了根蘆葦管,抓著一條一斤來重的老頭魚,穿著個褲衩從旁邊偷偷潛入了湖水中,再悄無聲息地把老頭魚掛到了敬則則的魚鉤上。
“娘娘,那魚浮動了。”安和鳴有些興奮地急促道。
敬則則自然也看到那魚浮動了,趕緊站起身拉起了魚竿,一上手就知道成了,拉起來竟然是一條一斤來重的老頭魚,不由得整張臉都燦爛了起來,“呀,今晚本宮可有口服了,安和鳴你讓廚房裡把這魚作成魚生。”
這老頭魚的魚肉既鮮又嫩,片得薄薄的,入口即化。不過作為魚生來吃,卻還有其他許多講究的配料。
晚上,片得晶瑩透明的魚生盛在青花束蓮盤裡被端了上來,旁邊還擺放著榨得極乾的蘿卜絲、香脆的饊子、另有小碟子裝著鹽、醬油、麻油、胡椒、芫荽,還有切成細絲的橘樹葉。
“這廚子怎麼回事兒?是換人了麼?青花盤盛這魚肉不好看,叫廚房另換了影青盤來。”敬則則挑剔道。影青托著嫩白,好似蓮葉襯著白蓮,叫人看了便覺得體生涼風,那才叫色香味俱全。
安和鳴回來稟道:“娘娘好眼力,僅憑蛛絲馬跡就知道廚子換人了。以前那劉廚患了病,所以如今是新來的馬廚掌勺。”
盤子換好,敬則則才自己動手將配料與魚生拌在一起。一邊拌一邊對安和鳴道:“這馬廚子竟然畫蛇添足的將醬油送來,殊不知用了醬油會敗壞這道菜的顏色。”
說到這兒敬則則不由輕歎了一聲,皇帝在京中,而留在避暑山莊的廚子自然是手藝不佳,混不得出路的才會留下,那劉廚子已經是個“矮子”,這馬廚則更是矮子裡的矬子了。
不過好在刀工還行,估計以前就隻是廚房裡專門負責備菜的墩子匠。
敬則則夾了一筷子魚生放入嘴中,享受地咀嚼起來,這道菜裡點睛的就是芫荽,既襯托了顏色,又遮掩了魚的腥氣,不過伺候皇帝時卻是不能食用的,因為口中難免會殘留味道,熏著皇帝了可是大忌。
敬則則嚼著魚生,心想在避暑山莊不用伺候皇帝可真是太自在了,嘴巴也享福無邊,給她做皇後都不換呢。
當然她也做不了皇後。
“娘娘,宮裡傳來消息,說皇上五月末就要到避暑山莊來了。”敬則則身邊的大宮女華容道。
敬則則幾乎失色地道:“今年怎麼這麼早?”
這個問題華容也答不上來,安和鳴道:“許是因為今年天氣太過炎熱了。”
敬則則無意識地點了點頭,滿腦子想的都是皇帝要來了這件事,怎麼兩年過得這麼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她覺得兩年太短,而華容卻覺得皇帝每隔一年才來避暑山莊一次實在是間隔太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