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惠這才回頭看向敬則則,“既然皇上也發話了,劉嬪不如你為令主,出三條令讓敬昭儀接?”
劉如珍笑道:“賢妃娘娘,那可有時長限製?總不能等著昭儀無限期地想下去吧?”
“就你事兒多。”祝賢妃瞪了劉如珍一眼,轉頭又看向景和帝,“皇上,你說咱們該以多長為限呢?”
“就以愛妃飲完杯中酒為時限如何?”沈沉道。
祝新惠立即高興了起來,“就按皇上說的辦吧,敬昭儀以為如何?”
“臣妾遵旨。”敬則則還能如何?皇帝發話了她也隻能接著了。
一時場中都安靜了下來,就等著看敬則則的笑話呢,她們心裡都明白,劉嬪肯定要絞儘腦汁想些艱深的字眼來為難敬昭儀了。
果不其然劉嬪道:“那就遠、奇二字吧。”她肚子裡也沒多少墨水,隻想著,遠和奇隔得老遠,不容易連在一塊兒,肯定是難的。
誰知敬則則張口就道:“遠色隱秋山,山色空蒙雨亦奇。”
“山色”句倒是眾人皆知,可前一句劉嬪就沒聽過了,因笑道:“敬昭儀,你可彆是隨便編一句就來糊弄人吧?”
敬則則都懶得跟劉嬪這等小人見識了,“遠色隱秋山是晚唐馬戴的《落日悵望》,劉嬪沒聽過,還是回去多看看書吧,免得鬨笑話。”
劉如珍被敬則則這麼一刺,臉上險些繃不住,憤憤看了她半晌,這才咬著牙根兒道:“哦,昭儀的確有些才華呢,不如再接一令。”
敬則則點了點頭,示意劉如珍放馬過來。隻是劉如珍絞儘腦汁憋出了兩個字,敬則則甚至想都沒想就又答了出來。
一時間下不來台的就是劉如珍了,是她放言諷刺敬則則無才而作弊的。而敬則則已經接了她兩令,且接得漂亮無比,連思索都不必就接了上來。要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劉嬪向來和敬則則不對付,否則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專程來給敬則則捧哏的了。
劉如珍臉色有些難堪,看了看敬則則,又望了望景和帝,以及他身邊的祝賢妃,然後臉色一變,唇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來,“那臣妾要出最後一令了,昭儀可要接好了。”
敬則則微微笑了笑,她這人其實慣來傲氣,也就這兩年的冷落讓她打磨了一下性子,這會兒被劉如珍給激起了傲意來,就越發顯得有些目中無人了。
“放、肆。”劉如珍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這兩個字是“酒令”,卻又像是在罵人。劉如珍這會兒倒是顯出了一點兒小聰明,哪怕難不倒敬則則,也要過過嘴癮。尋常她就是嘴巴再毒,也不敢如此直白地罵比自己高位的妃嬪放肆的。
何況這兩個字實在有些太難了。一時眾人都看好戲地瞧著敬則則,那些個有才的人也在腦中開始自己接令,卻是腦袋空空,想不出來。
敬則則似乎也遇到了難題,她輕輕蹙了蹙眉,垂下眼皮。而祝新惠此刻卻端起了酒杯,先才約定好了的,她飲儘杯中酒敬則則還沒接令就算輸。
因此敬則則瞧著似乎也急了,見祝新惠端起酒杯,嘴裡就吟出“放船開看雪山晴”一句。
“晴……”然則接下來的這一句她似乎還沒想出來。
劉如珍得意地瞥了瞥祝新惠,雖然隻是很短暫的一瞥,卻讓敬則則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怎麼晴不出來了麼?昭儀娘娘,到底行不行啊?”劉如珍笑道,故意去打斷敬則則的思路。
“怎麼不行了?”敬則則蔑視了劉如珍一眼,“晴也行,雨也行,行遵儒肆。”說罷,敬則則便擺袖還座。
劉如珍一臉茫然地道:“你這就接完了?”
敬則則飲了一口茶,點點頭,“接完了呀。”
劉如珍冷笑,“晴也行,雨也行算什麼詩詞啊?出自哪裡?再且,那‘行遵儒肆’是個什麼詩,真是聞所未聞。”劉如珍說罷,轉向祝新惠、馬嬪等人,“諸位姐妹可有聽說過這兩句的?”
衛官兒衛美人怯懦道:“晴也行,雨也行,嬪妾卻也聽說過,是無名氏的《長相思》,然則‘行遵儒肆’是真的沒聽過。”
祝新惠也沒聽過,不過她也有些拿捏不準,怕自己說錯了話反而出醜,因此轉頭看向景和帝道:“皇上,你可聽過‘行遵儒肆’之句?”
沈沉搖了搖頭。
祝新惠越發有了底氣,出聲道:“敬昭儀,你這第三句可有出處?”
敬則則起身道:“回賢妃娘娘,有,此句出自南朝謝宣城謝朓的《三日侍光華殿曲水宴代人應詔詩》其三。”
一時眾人都被驚住了,尋常人看詩詞都是選那自古傳頌較多的名句來讀,像這等逢場迎合的應詔詩誰也沒那閒情逸致去讀,誰曾想敬則則居然知道,還記住了,這詩詞的底蘊可就太深廣了。
劉嬪垂死掙紮道:“哦,這種詩咱們真是瞧也沒瞧過,昭儀說是誰的就是誰的啊?”
敬則則倒是不怵劉如珍,恨不能她越作死越好,“南朝詩集,山莊裡就藏有,讓太監去取了來對證不就行了?”
景和帝沈沉轉頭看了看高世雲,高世雲立即就吩咐小太監取書去了。
說起來敬則則今日能揚眉吐氣還真得全靠景和帝沈沉這兩年的“遺棄”,她以前看詩詞也隻尋那靈言妙語的佳作來看,應詔詩自然是不碰的,可避暑山莊這兩年,閒來無事打發時間,她看過不少閒書,恰好看到了謝宣城的這首詩,也恰好記住了。
一時詩集取來,自然是詩題詩句都對上了,劉如珍這才啞口無言,訕訕坐下。
敬則則瞧著也沒擰著不放對她不敬的劉如珍,至少此刻沒站出來讓皇帝和祝賢妃主持公道,這才是表現風度的時候,把劉如珍就襯得更如村婦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