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教那些孩子認字,她自己跟著鄭玉田學醫,三年小成,也轉頭教那些孩子醫術。鄭玉田誇她學醫有天賦,其實哪裡是什麼天賦,隻是因為想學而已。
學醫可以養活自己,學醫還能救人。
若是當初山裡有真正懂醫術的大夫,她的祖母也不至於被一場小小風寒就奪走性命。那些符水怎麼能救人呐?可憐她祖母卻信了進去。
敬則則真是恨死白衣教了,居然拿符水糊弄百姓,偏皇帝對那曹瑾似有一絲情義。
如今敬則則乾的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每天一睜眼就覺得日子充實又有意義,看到第一縷陽光就想笑,要叫她再回宮中,那還真不如死了好。
她不給皇帝任何說話的機會,如此想來皇帝也沒辦法用她的家人還有鄭玉田來要挾了,就當她幾年前已經死了好了。
景和帝一向心軟,對傅青素都那般長情,對自己即便隻有十分之一的情分,想來也不會在她死後再動她爹。
所以敬則則去得還算安心,不安心也不行,即使恨皇帝,但麵對天下至尊她也沒有反擊之力。
則!耳邊傳來皇帝急切的喊聲,敬則則沒睜眼,一是沒了力氣,二是既然做了決定就沒想過再留戀什麼。隻恨最終還是被皇帝找到了,可憐那群孩子學醫才剛起頭,也不知道鄭玉田能否逃出生天,把他們說好的事情真正的做下去,讓天下百姓再不患無醫。
把鄭玉田押進來。沈沉將敬則則重新放在床上,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加速她毒性的發作。如今隻希望鄭玉田能製出解藥,否則他一開始的婦人之仁如今就會變成收命的閻羅王了。
在知道鄭玉田這些年都跟敬則則在一起時,沈沉就起了殺心,若非是顧忌敬則則,他當時就想-劍殺了他才解恨。若非他藏匿敬則則這麼些年,他們如何會分開?但此刻沈沉還是慶幸自己的心軟。
鄭玉田一進屋就看到了血把衣襟染紅一大片的敬則則,不用皇帝吩咐他自己就奔撲了過去,抓起了敬則則的手腕,急地診起脈來。
還有救麼?她服的是什麼毒?沈沉急急地問。
服的自然是敬則則這個半吊子大夫自己偷偷摸摸湊的一丸毒藥,她也沒敢跟鄭玉田說,隻是偷偷看些醫術自己湊出來的。
好在鄭玉田心細,曾經留意到敬則則喜歡看那毒藥章,因此上了心,不說有準備吧,但心裡多少有點兒數。
見鄭玉田忙活得無暇分神,沈沉也不敢再出聲打擾,隻能靜靜地等著。
此刻想來他卻是被再見到敬則則的驚喜給蒙蔽了雙眼,居然沒有發現她的反應是那樣的平靜,這種異常他本不該忽略的。
看得出來,敬則則對此情此景怕是早有準備,也早就做了打算,所以她才那樣平靜、從容。求活她當然想,所以她才會問自己那句話。
放了她?
對她而言自己竟然成了囚禁者麼?沈沉的身子晃了晃。四年的時光的確能改變許多事情,沈沉的目光默默地落在了鄭玉田身上。
他的腰上係著一把小匕首,那掛匕首的絡子打的是最簡單的萬事如意結,看手法卻還不賴,以至於沈沉判斷不出這到底是不是敬則則打的,以前她打的結沒有這麼整齊,但也可能是這幾年練出來了。
敬則則在恢複意識的那一刹那,生生地克製住了睜眼的動作,指尖微微動了動,她還活著麼?指尖傳來了絲綢的冰滑,這當然不會是楊樹村她的床。
她可醒了?腳步聲伴隨問話聲傳入了敬則則的耳朵,雖然相隔幾年,但依舊能分辨出它的主人。
回皇上,娘娘還不曾醒。
這是華容的聲音。午夜時分,敬則則曾擔心過不知華容可得救,此時總算是放心了。但這也恰好佐證,她已經不在楊樹村了,是在官裡麼?
思及此,敬則則就再沒有睜眼的興趣
了,就這麼裝昏迷餓死算了。雖然這種死法是她最最不願意的,餓肚子真的太難受了,比被皇帝騙還難受。
一問一答後,屋子裡再次響起了腳步聲。
敬則則感覺皇帝在自己身邊坐下,抓起了自己的手。她需要很克製才能不抽開。
周遭恢複了安靜,隻餘皇帝的呼吸聲。
很久後,久得敬則則都要睡著了,卻聽得皇帝道∶則則,你醒過來吧。朕答應你,若是一年後你依舊沒有改變心意,朕就放了你,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敬則則睜開了眼睛,嘴裡發出了咿咿呀呀聲,說的什麼她自己都聽不懂自己,這是嗓子傷著
朕若是食言,就讓朕失去皇位。沈沉顯然是聽懂了敬則則的話,而且立下了重譽。
失去皇位對一個皇帝而言比讓他死還恐怖,敬則則很滿意沈沉的誓言。
沈沉將敬則則扶了起來,華容,去把鄭太醫請來,就說則則醒了。
鄭玉田來得很快,以時間估計的話,他必得是在旁邊隨時候命才可能如此快。敬則則見著他有些驚訝地回頭看向皇帝,她料想過鄭玉田的下場,畫麵都十分不美好,卻沒想到他居然也回了宮,剛才皇帝還稱呼他為鄭太醫。
顯見自己的毒應當是鄭玉田這個師傅解開的。
敬則則真不知道是該給鄭玉田一巴掌恨他多事兒呢,還是應該感激他救了自己,畢竟皇帝許下了-年之期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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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並不是說皇帝有多高風亮節,敬則則很清楚皇帝的能耐,哄死人不償命。如果死過一次都還不能叫她長教訓,那她也就活該了。
儘管剛從生死線上掙紮回來,但敬則則恢複得極快極好,她身體底子一直不錯,這幾年在山裡生活沒當豪門閨秀,也沒空練她的雜技,可身體卻反而比以前更康健。
不過三、四日功夫她就能下地走動了,十日上頭嗓子已經恢複了過來,自己也能行動自如了。
皇帝在外自然不能長待,所以還得趕著回宮。但這之前沈沉帶著敬則則先去了一趟南定州的州府,她爹定國公就在此。
這會兒敬則則當然已經知道,鄭玉田正是因為想救她父親才走漏了消息,以往的一絲絲怨懟自然煙消雲散,隻剩下感激了。
父女倆見麵,自然不可能抱頭痛哭,定國公不是那性子,敬則則對這嚴父也一向撒不得嬌。可兩人眼裡都有淚花,敬則則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父親輕彈男兒淚。
還活著就好,活著就好。定國公的頭發已經白了一半,因長期受疼痛困擾,人瘦了許多,臉上的褶子也多了許多。
敬則則心裡想的是,她娘如果還在就好了,看她爹如今模樣,怕是也欠不了什麼風流債了,她娘親也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父親的疽瘡可好些了?敬則則問。
多虧了小鄭太醫,如今已經好了小半,再過兩、三月當是無礙了。定國公道。
父親如今身邊是誰在伺候呢?敬則則又關切了一句。
定國公管了旁邊的皇帝一眼,垂眸道∶你娘走後,我也再沒心思續娶,如今身邊是你柳姨娘在伺候。
做女兒的當然管不到爹身上,敬則則隻奇怪她爹為何要看皇帝那一眼。
私下裡敬則則道∶照我爹的性子,家中肯定是不能沒有主母的,他與我娘親雖然也算夫妻和睦,但不續娶卻實在出乎我的意料。
這種邀功的事情,沈沉怎麼可能藏著掖著,定國公如何想的,朕不知道,但總不能你頭上再多個小娘吧?將來你省親的時候怎麼稱呼?你心裡怕是不願意的。
敬則則眯了眯眼睛,覺得皇帝想得可真多,管得也真寬。那時候她還是個死人呢,他就想著她不能多了個小良了
省親?敬則則當然不是疑問,而是在提醒皇帝他們的一年之約。
對,南邊兒太潮濕了,對你爹的疽瘡不利,朕打算將他調回京,若是身子好些了,可掌兵部。沈沉道。
敬則則忙地表示,我爹是個十足的武將性子,兵部雖然言兵,卻還是文官來做才好。皇上也千萬彆為了我而任用我爹。否則一年都不用,臣妾怕是就要被罵成妲己、楊妃之流了。真不是她自誇,她感覺得到如今皇帝對她那是含在嘴裡都怕化了,妲己、楊妃隻要她想,或者還真能做成。
然則這種寵愛,敬則則沒覺感激,反而隻覺得壓力重重。
想要的時候他不給,現在不想要了他倒是上趕著。不過轉念一想又有些冕枉皇帝,以前他也是給寵愛的,隻不過是有條件的。
妲己可不會甘願躲在深山老林裡。沈沉回了一句嘴。
敬則則挑了挑眉,隻聽得皇帝生硬地轉了話題道∶咱們明日就啟程回宮了。
敬則則點點頭,原以為次日會往東邊的梧州去,然後出海回京,誰知卻是在南定州登上了河船。
皇上,走運河多慢呀,現在不都走海路了麼?敬則則疑惑地道,她雖然在山裡,可山裡也是要納糧的。所以知道一開始大家不明所以都畏懼海運,但如今卻是大多人都在讚歎海運。再也不用擔心誤了漕期。
運河也是暢通的,開海路隻是為了分擔運河的負載而已,如今漕糧的海運、河運大概是五五分。沈沉道,海路雖好,但一路風景呆板,看久了就那樣,倒不如走運河,一路還能帶你遊覽一下.
敬則則如今可不想接受皇帝的好意,因此趕緊搖了搖頭,皇上已經出來許久了,宮中等著你處置的事情怕是已經堆積山了,不能為臣妾一個人耽誤了。
則則,你跟朕之間不用這樣客氣的。沈沉道。
敬則則抬頭看著沈沉道∶皇上,我…你雖未變,可我卻變了。你待我的好,我不是不明白,也不是不識好歹,但是敬昭已經回應不了你的情意了。這話當然是客套居多,皇帝的狗屁情意,誰回應誰不是傻麼?她都死過一回了。
沈沉看著敬則則久久沒說話,最後才道∶沒關係,從頭再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