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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是柳緹衣的梨花映月。這事兒卻就得從另一樁落井下石說起了。劉嬪不喜歡柳緹衣, 同樣也不喜歡敬則則,或者說更討厭敬則則這位跟她一同入宮的寵妃。曾幾何時,她隻能巴巴兒地仰望著敬昭儀的坐輦, 看她與皇帝親親我我, 春風得意。
所以當皇帝下旨要讓敬則則挪宮後, 劉嬪就跑去皇後跟前說, 四公主喜歡梨花映月。梨花映月比她目前所在的聞鶯台又要離皇帝的煙波致爽近上一些,主殿也更為華麗。
皇後也沒打劉嬪的臉,所以敬則則就搬到了“秀起堂”。
秀起堂是避暑山莊裡的一處彆院,五進院落, 還有個自己的小花苑, 空間很是闊綽, 然則這麼好的地方給敬則則卻是因為秀起堂在避暑山莊的西北角, 靠近山區了,離皇帝的“煙波致爽”那是遠得很有些離譜的。
敬則則雖然在避暑山莊待了兩年, 卻一次也沒來過這“秀起堂”, 實在是太偏了些。不過搬進來的第一眼卻不由自主地喜歡上了。
一入院門便是千竹萬篁, 竹子的天然彎度搭成了拱形廊道, 把整個夏日的炎熱都擋在了綠葉之後。
而且秀起堂與彆的宮殿不同,乃是依山而建,五進的宅子用爬山遊廊相連。排列得錯落有致, 並非在一條軸線上,顯得很是靈動和與彆處不同。
主殿秀起堂在第四進,麵前乃是由西澗和北澗兩條山澗彙成的彎曲縈繞的溪澗, 清泉潺潺,透明見底。
秀起堂的左前側是繪雲台,四麵隔扇可拆卸,翠竹繞映,很是清幽。敬則則把這兒布置成了茶室,室內隻鋪著潔白的蒲席,置一張樸實無華的黃花梨羅鍋杖素麵矮桌,桌邊一個風爐煮茶,其外再無它物。
敬則則還在林子裡摘了一支小樹的嫩枝條,用缺了口的紫砂盤插起來放在茶桌一側,更是顯得樸實典雅,有一種寂靜深山的枯禪之美。
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帳幔厚重了些,敬則則對華容道:“你去皇後娘娘那兒求幾匹素白或者淡青的軟煙紗來。”
皇後在這一點上到沒有為難華容,爽快地給了。本來讓敬則則去住秀起堂的確就有些過分,然這卻不是皇後的本意。
隻是那日劉嬪來求她,正好遇到皇帝當晚歇在清舒仙館,皇後便順嘴提了兩句,沒想到敬則則就直接被皇帝給指到秀起堂去了。皇後也隻能歎息,原本還想著推她出來重新爭寵的,省得祝新惠一人獨大,誰知兩年過去了,皇上的氣竟然還沒消。
好在敬則則雖然不濟了,但柳緹衣的肚子卻還算爭氣。
敬則則可不在乎是誰讓她到了秀起堂,她現在一心全撲在了如何布置秀起堂上。她感覺皇帝這麼冷落她,估計再次被“遺棄”在避暑山莊的機會很大。
等皇帝走後,這宮裡的太監跟紅頂白她的日子肯定會很難過,所以敬則則必須趁著皇後在時,把秀起堂弄得自給自足。
比如添置小廚房就迫在眉睫了,要不然皇帝一行一走,她估計自己很可能會被餓死。
敬則則指揮著華容等人先把後麵的小院子給收拾了出來,“把所有的花草都拔了,去司花局領些蔬菜瓜果的種子,尤其是大白菜、蘿卜的種子一定要有。”她這是打算把花園弄成菜園子,這一畝大小的地方養活她宮裡這幾個人當是不成問題了,想吃肉的話就去湖裡釣魚,山上還有錦雞,有機會可以去抓幾隻回來養著燉湯。
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還是小廚房。秀起堂實在太遠了,從禦膳房送膳過來,基本都快涼了。如今夏日還好些,冬天吃這些冷食,很傷腸胃,實在不是養身之道。
“娘娘與其在這兒嘮叨小廚房的事兒,還不如想想怎麼重新承寵呢。到時候就能從秀起堂搬出去了。”龔姑姑道,“也就不用搗鼓這些農婦才做的事兒了。”
“秀起堂可是風水寶地,我才不搬呢。”敬則則如今是愛及了這又安靜又寬敞的秀起堂,潺潺流水從堂前流過,靜心養性,給皇帝做都不換呢。“而且農婦挺好的,要真給我做農婦,我甘之如飴呢。”
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那娘娘就一心想在這兒窩一輩子了?被人這樣欺負難道不覺得窩囊?”龔姑姑道,“娘娘怎麼說也是定西侯的掌上明珠,那柳婕妤算個什麼排麵上的人物?”
柳緹衣那樣受寵的人龔姑姑自然是打聽全乎了的,不過是個小小七品縣令的女兒。龔姑姑這句話也是在提醒敬則則,她還有個大靠山呢。當初她能進宮一年不到就得封昭儀,受寵是一回事兒,爹厲害也是其中一個原因。那時候她爹剛征戰西慕容部大勝而歸,得封定西侯,她也沾老爹的光晉了個昭儀之位。
“姑姑,皇上現在正對新人熱乎呢,我怎麼爭啊?”敬則則嘀咕。
“娘娘,老奴打聽到皇上今日要去……”龔鐵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敬則則給打斷了。
“姑姑,窺伺皇上的行蹤可是大忌。”
龔姑姑沒好氣地道:“娘娘就找借口吧。”
窺伺皇帝的行蹤的確是大忌,但宮中哪個嬪妃又沒做過?敬則則的確是找借口。當初她是跟景和帝沈沉賭氣才失寵的,而她跟景和帝賭氣賭成這樣,總是有原因的。
至今那口氣還在她胸口沒放下呢,如今卻要讓她去爭寵,那她這兩年的罪豈不是白受了?隻是這話敬則則誰也不敢說,說了肯定要被嗤笑。
過得兩日又到了給皇後請安的日子,敬則則早早兒就起了,她現在需要比以前早起床半個時辰才能趕上給皇後請安。
“娘娘怎的不坐步輦?”華容問道。
“多走走心情好。”敬則則道,其實她更想騎馬,不過那樣在規矩上有些說不過去。
華容笑道:“也就娘娘這樣天生麗質的才行,臉上不用傅粉也光潔如玉,若是換了彆人,一臉的脂粉,走幾步就汗濕了,可狼狽呢。”
敬則則抿唇笑了笑,“華容,你小嘴真甜。”
清晨沿著湖邊行走,分花拂柳卻也分外怡人。敬則則折了一枝柳條,一路走一路輕輕地晃悠,正自得其樂時,卻聽得有馬蹄聲由遠及近,速度很快,眨眼已經快到湖邊。
敬則則站定望過去,當先一人穿著紫袍,金線繡的龍紋在晨曦裡反著微微的光,當是景和帝一行從山上跑馬下來。
既然望見了帝影,敬則則就得屈膝行禮,待皇帝一行走遠了才能起身。敬則則暗自慶幸,自己是沿著湖畔而行,有垂柳遮掩倒也不顯眼。
誰知那隊人馬竟然直愣愣地往湖邊而來,頃刻間便近在眼前了。
“誰在那兒?”景和帝的聲音從馬背上傳來。
敬則則用餘光掃了掃四周也沒彆人,顯然景和帝問的是自己,隻好硬著頭皮從垂柳裡走出了。“臣妾敬氏請皇上安。”
“是你啊?”
景和帝的聲音很平淡,平淡得好似從前的恩愛後來的賭氣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
敬則則低著頭,萬般滋味湧上心間,她心裡一直還嘔著氣,可他儼然是早就把她是誰拋在腦後忘得一乾二淨了。
皇帝沒再說話,他的寶貝坐騎打了個響鼻,有些不耐煩地噴了口氣,甩起了尾巴來。
沒人叫起,馬蹄聲再次“得得”響起,要不是敬則則躲得快,就要被馬蹄尥起的泥巴給弄臟裙擺了。
景和帝走後,敬則則在原地又站了片刻,這才重新折了一枝柳條繼續在空中慢悠悠地晃著。
這麼一耽誤,敬則則到清舒仙館時,眾妃基本都來齊了,不過賢妃祝新惠沒來,但柳緹衣卻在座。敬則則想著這位柳婕妤倒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根基不穩,沒跟賢妃去比,皇後免了她的禮,她自己卻不能免了自己。
“敬昭儀怎麼來得這麼晚呀?”劉嬪誇張地驚訝了一下,然後一瞥敬則則的鞋,又立即驚奇道:“昭儀這是走來的?”
那麼遠的路,怎麼著鞋底兒也會弄臟一些,尤其是鞋尖。敬則則也沒藏著掖著,道了聲“是。”
“哎,雖說秀起堂是遠了些,可昭儀不是有步輦麼?怎的,下頭人使喚不動麼?”劉嬪頗為幸災樂禍地道。她就是這麼個性子,看誰都不順眼,都想刺幾句,尤其是得過寵的。
偏生彆的壞事兒她也不做,仗著膝下有四公主,景和帝話就越發地沒有顧忌了。
柳緹衣對著敬則則倒有些不好意思,欺負個失寵嬪妃她臉上也無光。何況敬則則還那麼配合,極快地就搬走了,因此她張口道:“劉姐姐的話聽著怎麼有些幸災樂禍啊?敬昭儀如今住得那麼遠,想必是稱了姐姐的意了吧?”柳緹衣這麼說也是想把鍋甩給劉嬪,讓敬則則心裡哪怕有怨言也對著劉嬪去。
結果劉嬪聽了柳眉一豎道:“我怎麼就幸災樂禍了?柳婕妤就是這麼對上位嬪妃說話的麼?我稱意什麼,讓敬昭儀挪宮的難道不是你?”
彆看昨夜景和帝花樣繁多,可真落到實處時,卻是實打實的欲噬人骨髓,敬則則心知肚明他是在變著方兒地責罰自己,對自己撒氣,卻又無可奈何隻能任他雨打風吹去。
不過即便是這般疼,敬則則還是起身穿了衣裳就帶著華容走了。華容是跟高世雲一起到煙波致爽的,畢竟敬則則需要人伺候,高世雲想得很周到。另外還派人去了秀起堂,替敬則則取了換洗衣裳。
“娘娘,不沐浴再走麼?”煙波致爽裡的宮女上前恭聲詢問。
“不用。”敬則則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就想趁著景和帝不在趕緊走。因為她腦子裡現在是一團亂麻還沒想好後麵的路怎麼走?
就這麼讓景和帝和了稀泥,床頭打架床尾和?彆說景和帝了,就是敬則則自己都瞧不上自己。
但是其間的分寸實在太難掌握了,若是拿喬多點兒,很可能景和帝一發怒,以後日子難過,當然也有些許可能他還會繼續包容。然則依敬則則對皇帝的了解,他雖然喜怒不形於色,然則脾氣並不算好,所以兩年前他們才會徹底鬨崩。
而這一次皇帝回頭找自己,或許隻是因為這一屆入宮的秀女都不得他歡喜,哪怕那三人琴、歌、舞已經奪天地造化了,但不鐘意就是不鐘意。
敬則則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覺得好煩躁啊,有了選擇之後反而更添亂,景和帝還不如不回頭呢。
出了煙波致爽,敬則則才發現自己麵對的具體困難是什麼。從煙波致爽走回秀起堂,在這種渾身酸脹痛的情形下,敬則則想想就很想暈倒。
豈料才出院門就看到自己的步輦正等在門外,是龔姑姑安排的,敬則則瞬間就在心裡把龔姑姑給親了一下,身邊有這樣的人,實在是一大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