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各地醫療條件不好,地區軍醫院是醫療水平和醫療條件比較好的醫院之一，至於彆的鄉鎮醫院,裡麵醫生都沒幾個,像樣的手術室也沒有，公社裡的村民，平日裡求醫問藥,大多靠的是鄉村赤腳醫生。
憑展艾萍的學曆條件和能力，作為軍屬，安排在地方軍醫院綽綽有餘，可軍醫院那邊卻拒絕接收展艾萍。
軍醫院的院長許震綱是個性情剛烈，眼睛裡揉不得半點沙子的人,他跟孫教授是舊友，聽說過展艾萍的名聲和過去。
許院長直言：“想進我們醫院,沒門,咱們這小小的軍醫院,容不下這尊大佛。”
“哦,部隊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是她家後花園啊？她現在是軍屬了？她又想回軍醫院了？門都沒有。”
“烈士，烈士的女兒也沒用，顧家？你讓老顧來跟我說……她從小到大順風順水慣了,想乾什麼乾什麼？想過後果沒有？我這脾氣，我不捧著,也不慣著這種天之嬌女,她哪涼快哪待著去,彆來我這膈應我。”
“一會兒要拿手術刀，一會兒又當老師，一會兒又隨便跟個男人大老遠從滬城跑到咱們這來,你看她能待得住幾天？”
許院長已經先入為主了，在他看來，這展艾萍就是個從小順風順水的天之嬌女，任性妄為，不考慮後果，他老友孫教授，對她寄予厚望，結果人轉頭棄了手術刀，結果呢，這老師也不好好乾，跟人談婚論嫁，婚前又改嫁，她呢，倒也是眼光挑剔，選中了老首長家的小兒子，她圖什麼？還不是一心為利益？從滬城跑到滇省來……這就是一個不安生也不安分的女子。
孫教授說：“年輕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受點挫折對她更好。”
許院長十分讚同：“咱醫院安下不她，讓她換個地方。”
……
“趙師長親自去說情了，那邊還是沒鬆口，玉霞，你是婦女主任，上麵說，讓你去安撫安撫小展那邊的情緒，看看她是個什麼想法。”安置好隨軍家屬工作，也是穩固大後方的重要問題，不可忽視，張政委跟妻子李玉霞道：“不能去軍醫院，還有縣醫院和鎮醫院，就怕小展看不上那條件，你也知道，人家個人條件確實好，一畢業在滬城醫院待著，那邊是什麼條件，咱們這邊又是什麼條件？”
“這邊的軍醫院她都不一定看得上，更彆說其他的。”
“她要是看不上，待不慣，還不是要跟顧晟鬨情緒。”
“這後方家庭不穩固，可是個大問題。”
李玉霞心裡麵十分激動，覺得自己終於被委派了一個大任務，她內心暗自搓手，作為婦女主任，一天到晚彆的事不多，致力於調解家庭矛盾，最近都沒什麼大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婆家啊，孩子啊，小姑子啊，聽都聽煩了，還有那個小謝家，夫妻倆啥事都能吵起來，開始她還管管，後來發現，這就是他們夫妻相處之道，吵吧吵吧，天天鬨離婚，鬨了這麼久，愣是沒離過，他倆就是王八配綠豆，誰也離不開誰。
這顧晟和展艾萍夫妻倆，表麵看他倆還挺合拍，一搬進來，就開始有滋有味地過日子了，沒想到真實情況居然如此嚴峻：
“臨時改嫁給小顧的？他倆就是湊合過日子啊？怪不得。”
“我瞧著他倆咋就這麼彆扭呢！”
——這對夫妻，問題可大了去了！！！
國人嘛，一向是勸和不勸分，隻要能過下去，那都是不能離婚的，李玉霞的想法也是如此，無倫顧晟和展艾萍夫妻倆因為什麼結婚的，他倆日子隻要能過下去，那就儘量搭夥把日子給湊下去。
這可是一把難啃的骨頭。
李玉霞越來越激動了，閒得久了，她就是想啃啃硬骨頭。
希望在她的幫扶之下，顧晟這對新婚小夫妻能攜手走下去才好。
“這邊還在跟軍醫院那邊協調，當然，要做兩手準備，你把小展那邊的工作做好……”
“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李玉霞拍了拍胸脯，終於有點新鮮事可做了，這對小夫妻倆可太有意思了。
顧晟這個人，家世好，工作作風強硬，個人能力強，為人桀驁不馴，而他娶的這個妻子，那可就更好玩了，退伍女軍醫，天之嬌女，出身家世好……還是臨時改嫁。
我的媽呀，多少年才能碰上一對這樣的夫妻倆。
他倆一個長得俊，一個長得美，去給他倆調解家庭矛盾，她一方麵有工作成就感，另一方麵呢，也能賞心悅目，她就喜歡教育“長得好看的”。
李玉霞覺得自己要重點關注顧晟夫妻倆，要為他們倆單獨編寫工作手冊。
要圓滿完成上麵交代下來的任務，爭取手底下不能再出一對離婚的夫妻。
*
李玉霞走後，展艾萍和顧晟吃完飯，顧晟主動去刷碗，展艾萍見他那殷勤的模樣，忍不住道：“下次給你燒麻婆豆腐。”
顧晟手上的動作一僵：“行。”
雖然這一頓展艾萍燒的兩個菜還挺好吃，可他真怕這媳婦兒隻會燒兩個菜，一開始就拿出了看家本領。
這就很愁。
還說要做麻婆豆腐……
雖然他挺喜歡吃又麻又辣的菜色，可根據從他媽那得來的經驗，越是不會燒辣菜的人，燒出來的辣菜更加恐怖。
不加辣椒，煮的再難吃，還能勉強下口。
加了辣椒，就不知道是個什麼恐怖東西了。
……
“你彆小看人。”展艾萍一見他那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真想踹他一腳。
“我等著。”說完了，顧晟繼續刷碗，他們夫妻倆，也就三兩個碗，很快洗完了。
展艾萍繼續跟他布置家裡，諸如收音機，手表，縫紉機，自行車這樣的結婚四大件，他們家裡都有，展艾萍讓顧晟把收音機打開，試著調了頻道信號，發現還是能收到好幾個頻道，信號也還行，音質清晰，沒有太大雜音。
“外麵這屋子好點，裡麵有點雜音，再把這天線加強一點。”
展艾萍道：“你看著辦吧。”
家裡的自行車是黑色的鳳凰牌單車，顧晟在營區裡一般不能騎自行車，那就是屬於她的代步工具，她很小就會騎自行車，有輛自行車確實方便。
最後展艾萍的目光停留在那台放在書房角落裡的縫紉機上，是她跟顧晟一起把縫紉機抬進來的，彆處放著不合適，就放進了書房。
兩人抬縫紉機的時候，顧晟狀若漫不經心道：“結婚四大件，人家家裡有，咱們家裡也放一台。”
“之前跟你說過的。”
展艾萍當時點點頭沒有搭話。
她當然知道這狗東西的小心思，還不就是想讓她腳踩縫紉機嘛。
展艾萍心頭嗬嗬一笑。
她下過苦功練就縫合之術，穿針引線不再話下，隻不過她是給皮肉穿針引線……展艾萍心想，我在外麵“穿針引線”，回來還要腳踩縫紉機，這怎麼可能。
展艾萍站在書房門口，她托著腮幫子看那通身漆黑的大家夥，她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顧晟想看她腳踩縫紉機的模樣。
真是巧了。
——她也想看顧晟腳踩縫紉機的模樣。
展艾萍眼珠子一轉，心想咱們就各憑本事。
雖然已經成為了夫妻，彼此也說明了心意，可早已經習慣了，還是忍不住跟他鬥。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顧晟，等收拾好了，咱們一起給家裡打個電話吧，你爸媽……”這話說出來，展艾萍心裡有些忐忑，顧伯伯還有秦阿姨，這都是當年的老熟人，她跟顧晟結婚了，還已經木已成舟，她隨軍到滇省來，這還不打個電話告知一聲，實在是太說不過去。
可她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顧家父母。
“是應該打個電話。”顧晟心情輕鬆的很，現在媳婦已經跟他過來了，真成他媳婦，彆人怎麼阻攔都沒用，“也一起給你爸打個電話。”
醜女婿也得見嶽父。
他這事確實做得不太地道。
“行吧，那就一起打。”這下展艾萍糾結了，心想該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怎麼讓顧晟配合她演戲？難不成要簽訂喪權辱國條約？
管他，天南地北的，展博也整不出什麼幺蛾子。
展艾萍鬆了一口氣，心想到時候隨機應變，展博到底是她親生父親，讓他多了個女婿，也該親口跟他說說。
就怕說完了後，讓顧晟這家夥太得意。
也無所謂了。
“我弟弟那邊就不打了，隔的不算遠吧？到時候咱們親自過去，嚇他一跳。”想到親弟弟展明昭那邊，展艾萍又高興起來。
“嗯，還不知道他認不認我這個親姐夫。”
展艾萍調侃他：“怎麼不認，你倆以前關係挺好的。”
顧晟笑：“我拐走了他親姐姐，他生氣。”
“那完了。”展艾萍笑得更厲害：“我怎麼麵對相宜，我騙走了她哥哥，還成了她小嫂子。”
顧晟：“……”
展艾萍：“……”
夫妻兩人一起頭皮發麻，抱在一起如同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真是難兄難弟啊！
再怎麼不想麵對，終究還是要麵對，顧晟抱住自己的媳婦兒，把頭擱在她肩膀上，小聲道：“媳婦兒，求你一件事。”
展艾萍抬手摸摸他的俊臉：“怎麼了？”
“……給點麵子。”顧晟做了個“告饒”的手勢。
“放心，我給你麵子，不損你。”
“不是。”顧晟閉了閉眼睛，狠下心來繼續道：“我婚前跟你公公婆婆說，說我結婚後要慢慢收拾你，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展艾萍：“……”你大放厥詞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今天。
“媳婦兒，給點麵子。”小顧同誌能屈能伸，該放下身段的時候，那必須放下身段。
總不能被那老頭子嘲笑！
展艾萍拍拍他的臉：“行，我給你麵子，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顧晟問：“什麼事？”
展艾萍說出了自己的目的：“你給我做兩件衣服，要親手做的，就用咱家的縫紉機。”
顧晟嘴角一抽：“……你在想屁吃。”
他怎麼可能腳踩縫紉機。
他買個縫紉機回來，可不是為了作繭自縛。
“那你也在想屁吃，等會在公公婆婆麵前我——”
“你叫公公婆婆了？”顧晟眼角溢出笑意，他抬手捏了捏展艾萍的臉，妥協道：“行吧行吧，我都答應了，記得在你公婆麵前‘表現’好點。”
展艾萍笑：“我是個被收拾的小媳婦。”
“我呢，是被你收拾的可憐蟲。”買個屁的縫紉機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知道這展大萍萍不好對付。
展艾萍抱著他的臉親了下，給他點甜頭：“放心，絕對保住你顧老五的麵子，你看，你在家裡踩縫紉機做衣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你給我做一套，給自己做一套，到時候對外說，那都是我做的就行了。”
“做好點，我還能得個賢惠手巧的名聲。”
顧晟：“……你怎麼不自己動手。”
小顧同誌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還能腳踩縫紉機做衣服。
展艾萍誠實道：“死對頭，我就想看你腳踩縫紉機的模樣。”
顧晟：“……”嗬嗬，那可真是太巧了。
“我做的衣服，你怕是得不到賢惠手巧的名聲。”
展艾萍笑著搖頭：“我不信，咱倆一起長大的，誰還不知道誰，顧晟我知道你手巧心細，你製圖水平那麼高，區區做個衣服，對你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我自己做的衣服，才得不到賢惠手巧的名聲。”小展同誌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顧晟：“……你好勝心還挺強的。”
“是啊，大家都不能丟麵子嘛。”展艾萍拱了他一下，“縫紉機你買的，大家都看見了，一個大院的，要是咱們不做衣服，人家肯定會問，要是做了，人家肯定好奇我手藝……正所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咱們小夫妻的麵子都靠你了，總得給我弄出幾件拿得出手的，讓我鎮鎮場子啊顧五哥。”
“咱們不求最厲害，也不能讓人看笑話，當個吊尾車，咱們保持中庸，你說是不是？”
她一口一個“顧五哥”“咱們小夫妻”的確撓到了顧晟的癢處，顧晟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臉，笑：“親一下就答應你。”
展艾萍開開心心捧著他的臉親了下，顧晟將她攔腰抱起，低頭吻她的唇。
“咱們就這麼熱鬨過日子，挺好的。”
“去給你公公婆婆打電話吧，小媳婦兒。”
*
家裡沒有電話，家屬院裡有公用電話室，離他們家不遠，兩人直接走過去，裡麵就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兵，短發，穿著軍裝，一見到他倆，好奇地抬起頭。
女兵何曼，短發，她見來了一對夫妻，男的是個軍官，長得又高又俊，氣質冷硬，應該是家屬院新來的顧營長夫妻，他身邊是他的新婚妻子，顧營長的妻子身材不矮，隻是站在身旁男人身邊時，仍有幾分小鳥依人，十分貌美。
三個人簡單打了聲招呼，何曼低著頭假裝看報紙，卻是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他倆打電話。
展艾萍和顧晟坐下，展艾萍看了眼何曼，又看了眼麵前的電話機，她跟顧晟對視一眼，心想這回是考驗地下黨能力的時候了。
他倆抬手擊掌一下。
——大家都不能丟麵子。
顧晟揚起俊眉：“先給你爸打電話？”
“行。”展艾萍點頭答應。
電話接通，那邊通話已經轉接給展博，沒多久，展博的聲音通過電話傳來：“喂，萍萍？”
另一頭接這個電話的展博心驚肉跳，這電話是從滇省打來的，還不知道要從這個孽女那聽見什麼氣人的玩意。
他身後站著朱嬌容和展艾佳，這母子倆聽說展艾萍打電話回來了，趕緊在一旁蹲著聽。
展艾佳這段時間可過了一段“苦日子”，家裡家務活樣樣都她乾，展博現在當了個閒差，一天閒工夫多得是，他在單位裡管不著人，一回家充當大老爺們，說要管教女兒。
——要把展艾佳教成個“賢妻良母”，就跟她媽一樣。
展艾佳氣傻了，偏偏展博還一副“我為你好”的嚴父模樣，嘴裡都是“你該向你媽學學”“我把你當親女兒我才教你”……再加上她不想下鄉，還得靠著展博關係找工作，隻得老老實實受著。
憑什麼他親女兒造的孽，要報到她頭上。
當然，展博也用一根胡蘿卜吊著她，說以後給她找個好婆家……展艾佳隻能忍了。
她心想再好的婆家能好過顧家嗎？她想嫁給顧晟。
展艾萍真跟顧晟去滇省過日子了？
——他倆趕緊離婚吧！
展艾佳盼著展艾萍跟她一樣，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顧晟這人脾氣可不太好，他家庭條件好，上麵四個哥哥，又是小兒子，總歸是有點大少爺脾氣的，展艾萍跟著他過日子，準得天天受氣。
更何況他倆還是宿敵，是死對頭，顧晟答應娶展艾萍，一定是展艾萍對他“承諾”了什麼。
顧晟把她娶過去，一定是想著收拾她，把她往死裡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