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艾萍見他倆的身姿儀態，猜測他倆是當過兵的，“你倆也是剛退伍轉業的吧？”
“是啊。”矮個男人應聲道，他的腦袋歪向後，展艾萍一看見他，就知道他關節錯位了，肯定是來正骨的。
這畫麵有點讓人想笑，但是醫生見多了世麵，他們一般是不會笑的。
高個男人繃著臉，被一個男人歪著頭抱著腰騎自行車，他也沒笑，“周醫生在嗎？”
“周醫生不在，是來正骨的吧？我來就行了。”
“你？”矮個子男人轉了一個圈才看清展艾萍，“你是……你是醫院新來的醫生？”
“不是，我來挺久了，之前休產假，退伍女軍醫。”
“是嗎？”矮個十分稀奇：“我們是新來的公安特派員。”
他們退伍轉業到公安，就成了公安特派員，現在的鄉鎮還沒有派出所，一個鄉鎮也就兩個公安特派員，管理鄉鎮治安。
“公安特派員？”展艾萍心想原來是民警啊，“這工作不錯。”
矮個男人名叫陳一鳴，他苦笑道：“哪好了，還想去糧站呢，排不上。”
這年頭的基層公安人員並不吃香，因為社會治安太好了，鄉鎮人員基本不流動，處處需要介紹信，□□燒偷盜搶劫的都沒有，如果發生重大事件另有民兵組織，他們這些公安特派員也沒啥事乾，不受重視，也就天天騎個自行車，拿個小喇叭，在田間小道上巡視。
糧站就不一樣了，糧站收糧食的，好處多。
展艾萍心想糧站現在好，以後可說不定，公安後來吃香，糧站作用小了。
“一大早就扭了？你們這工作也是夠辛
苦的。”
陳一鳴正要說話，旁邊的高個子男先說道：“他早上起來上茅房，轉身拿紙把頭給扭了。”
展艾萍：“……”
她們鄉鎮醫院碰不上大病，這些公安人員也遇不上大事。
陳一鳴惱羞成怒：“周雄你亂說什麼啊，你這是瞎造謠。”
周雄麵色沉穩：“麵對醫生不能說謊。”
“對，這位同誌說得不錯。”
陳一鳴臉紅了：“周醫生呢？”
“我給你正回去吧，你坐下。”
陳一鳴猶豫：“你？你也治骨科。”
展艾萍讓他坐下，五六秒給他把腦袋正回去，陳一鳴揉揉自己的脖頸：“好了？你這女醫生手勁挺大的。”
展艾萍道：“以後還有跌打損傷可以來找我展醫生。”
“你是那個展醫生啊？那個講科學故事的展醫生，之前見過你報紙，怪不得瞧著眼熟呢。”
陳一鳴站起來：“我這個月命犯太歲，都來醫院好幾回了。”
展艾萍道：“瞧你應該都是小病。”
“你是退伍女軍醫啊，真厲害……你們這鄉鎮醫院，漂亮的女醫生也多。”
展艾萍調侃道：“你該不會是為了哪個漂亮護士才數次進醫院？”
“不不不，我可不是。”陳一鳴轉頭看向周雄：“好戰友，謝謝你每次都陪我上醫院，中午請你吃飯。”
周雄沉默不語。
“展醫生，借你們醫院水龍頭洗個手。”
展艾萍：“……”懷疑他上醫院前沒洗手。
周雄站在展艾萍麵前，他生得高高瘦瘦的，骨相很明顯，略方的下巴，是很硬朗的長相，他神情淡漠不說話，等到陳一鳴走了後，周雄跟展艾萍道：“你就是展醫生？”
“是啊。”
周雄似乎很是猶豫，他指了指外麵路過的一個人：“想要找她看病，得是什麼病？”
展艾萍看了一眼蘭蘭護士，她嘴角一抽道：“是你生不了的病。”
“她是助產的，你得生孩子才能來找她，不過也不一定，她還乾彆的。”畢竟她們醫院太小了，一塊社會主義的磚，哪裡需要往哪裡搬。
周雄沉默：“……”
“展醫生，我聽老戰友說，你還會幫人做媒。”
展艾萍聽出了他的意思，這是瞧上他們醫院的蘭蘭護士了，“你想找對象啊？那你得說話主動點。”
他們醫院的蘭蘭護士是個馬大哈，每天嘻嘻哈哈的，除了工作正經外，彆的時候不太正經，粗線條，要是不主動戳破，是談不成對象的。
周雄臉稍稍紅了點：“展醫生，你能幫我牽個線嗎？”
展艾萍秀眉一動：“幫你牽個線？”
“對。”
展艾萍心想這人真是眼瘸了，孟小雲那麼好一個大嬸子，等著幫人牽線，他卻愣是挖掘了她。
“你可以去找周醫生他媳婦兒，孟嫂子能說會道。”
周雄懇求她：“能不能幫我這個忙？”
展艾萍：“……我沒什麼經驗，要不我直接去幫你問？”
周雄臉紅著點了點頭。
這麼一個大高個站在她麵前臉紅，展艾萍莫名有點不適。
她是專業的，不能笑。
陳一鳴回來，周雄恢複了原狀，他倆付了醫藥費走人了，秦豔芳特彆唏噓：“這兩公安都來好幾回了？你說他是不是瞧上我了？怎麼三天兩頭跑醫院，就那個姓陳的？都摔好幾次了吧？”
趙醫生聽她說這話：“怎麼可能瞧上你，瞧上周醫生還差不多。”
展艾萍道：“還真是瞧上人了，豔芳，你沒猜錯。”
秦豔芳稀
奇：“真瞧上我了？我找不到醫生我覺得公安同誌也不錯，是退伍軍人吧，這身板瞧著就結實，我喜歡。”
趙醫生臉色不大好看：“人家哪看得上你。”
展艾萍眨了眨眼睛，看著眼前的趙醫生和秦豔芳，她突然福至心靈道：“豔芳，就那個大高個，叫周雄，退伍軍人，男公安，你覺得他怎麼樣？要不要我給你倆牽個線？”
“好呀好呀，萍萍你厲害啊，你連他名字都知道了。”秦豔芳特好奇。
“你介紹給我認識唄，咱們鄉鎮太小了，想遇上個優秀青年人都不容易……”
展艾萍微微一笑：“正好了，那兩男公安同誌都沒對象，高的叫做周雄，矮一點的是陳一鳴……”
“那個姓陳的很有趣，但我喜歡悶一點的，把那高的介紹給我。”
“行啊，據說他們中午要請吃飯，小秦你過去——”
“不行，你不能給他倆牽線！”她們倆聊得熱絡，一旁的趙京臉色十分難看，他已經狗急跳牆了。
展艾萍直接戳破氣球：“趙醫生，你在這跳腳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吃醋了，喜歡我們秦會計呢。”
秦豔芳擺擺手：“萍萍，你亂說什麼。”
“她沒亂說。”趙醫生沒好氣道：“秦豔芳，你要談對象就跟我談吧，你不是要找一個年輕男醫生，咱倆在一起，以後結婚都不用搬家，湊合過吧。”
秦豔芳：“……我不想湊合。”
“你不想跟我湊合，你還想跟誰湊合？以後你拉肚子，我給你治，你拉不出，我也給你治，我知道你腸胃不好，我給你煲湯，要是你食物中毒了，我給你洗胃——”
秦豔芳跳起來捂他的嘴：“你閉嘴彆說了吧。”
“我跟誰談對象都不跟你談對象。”
說完後，秦豔芳轉身就跑了。
展艾萍歎為觀止：“……”
她頭一回聽到這麼“恐怖”的表白宣言。
見她跑了，趙京醫生還杵在原地，顯然他的話語還沒編織完，展艾萍順口鼓勵他：“我剛看見豔芳臉紅了，你快去追吧，彆愣著了。”
“哦哦哦。”趙醫生追了上去。
展艾萍看著他倆的背影，忍不住道：“以後你們家吃菌中毒了，放心，你們在醫院，還有我們在。”
解決了這件事，展艾萍跑到秦蘭芳身邊去，秦蘭芳在藥房裡，兩孩子也在那，兩崽崽吃飽了，這會兒正睡得香甜。
“秦姐姐，要恭喜你了，你估計要多個妹夫了。”
秦蘭芳聞言一抬頭：“是那個趙醫生啊，他倆談對象了？”
“快了，你也知道是趙醫生啊？”
秦蘭芳笑：“我又不是傻子。”
“人家當局者迷，咱們旁觀者清。”展艾萍笑著拖了張椅子坐下，“等你生了，三個孩子就這麼一起帶著。”
秦蘭芳感歎道：“我都沒想到我比妹妹先結婚，希望她能跟趙醫生好好的，早點成婚。”
“到時候咱們醫院裡，這小孩子都要滿地跑。”
“等把那邊的醫院住房樓建好，圍成個方正，孩子們正好有地方玩。”展艾萍想起小時候大院裡的孩子，那都是成群結隊的。
秦蘭芳摸著自己的肚子，點了點頭。
展艾萍跟秦蘭芳說了一會兒話，蘭蘭護士偷摸了過來，蘭蘭人大大咧咧的，她也拉了個小凳子來坐下，直言：“展醫生，你給人介紹對象啊，要不也給我介紹個對象？”
展艾萍心想你還自己撞上來啊，她樂了：“好啊，我給你介紹個對象，今天那兩來的公安同誌見到沒？”
蘭蘭道：“他倆都是咱醫院常客了，見過。”
“他倆都沒對象呢，你要是想找對象
，我就給你去牽個線。”
蘭蘭難得扭捏臉紅了下：“一個鎮上的，認識認識也行。”
展艾萍問：“那你喜歡高的還是喜歡矮的？”
“都行，展醫生，你給我挑一個吧。”大大咧咧的蘭蘭變得含蓄又內斂：“展醫生你有經驗，我聽你的，你說我適合哪個？”
“矮的叫陳一鳴，人還挺有趣的，你要是跟他在一起，肯定不缺生活的樂趣。”
畢竟是拿手紙都能扭脖子的人。
“他上咱們醫院來好幾次了吧。”
蘭蘭：“……”
展艾萍一見她這模樣，更加樂了，心想這些人真含蓄，真內斂，還故意讓她選，明明是沒給她選擇的機會，展艾萍笑道：“那高的人不錯，我覺得適合你，他悶了點，你話多，你倆正好互補。”
蘭蘭臉紅了：“真的呀，你也覺得我倆合適？”
展艾萍點頭：“我給你倆牽個線吧，你們先認識認識。”
“好啊。”蘭蘭羞澀地答應了。
“他這人很助人為樂，我覺得他人挺好的，每次都送他戰友來看病。”
展艾萍：“……”她心想此前提是需要一個頻頻受傷的戰友。
展艾萍輕輕鬆鬆地達成了給人牽線的任務，她心想這也太容易了，不過這應該隻是湊巧，興許這兩人早就看對眼了，就差戳破紙窗戶。
一般給人介紹對象的，哪有那麼容易成。
蘭蘭護士大大咧咧道：“展醫生，以後我生孩子，你給我拍接生哈！”
展艾萍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了，“這都還沒牽線呢，你就想到生孩子了。”
蘭蘭渾不在意：“這不是遲早的事嗎？”
“我就喜歡你剪的臍帶。”
展艾萍想著那個臉紅的沉默男公安，又看看麵前大大咧咧的蘭蘭護士，心想這兩人在一起，應該很有趣。
上了一天班回去，顧晟回到家，展艾萍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他一說，顧晟笑了，他忍不住道：“媳婦兒，你這上了一天班，故事真精彩。”
展艾萍裝模作樣唏噓道：“這醫院啊，就是悲歡離合集聚之地。”
“知道我們衛生院為什麼叫岩心衛生院嗎？這的意思是說，要當個醫生，必須心像石頭一樣硬。”
顧晟被她逗樂了：“難道不是因為這是岩心鎮的衛生院嗎？”
展艾萍也笑了。
顧晟從背後抱住她：“你們這工作真有趣，不像我，每天都是枯燥的訓練，一日複一日，見的都是那幾個人。”
展艾萍安慰他：“你有薑團長在，你不無聊。”
顧晟：“……”
“彆提他了，不乾正事的時候神神叨叨的，想著他家大盤雞和小甜豆。”
“你也想咱家的鍋包肉和小湯圓。”
顧晟把頭埋在她脖頸處：“以前是真沒想到我還能有今天，我以為就會這樣，一日複一日的……”
展艾萍回抱住他：“顧同誌，咱們結婚一周年了。”
她揉了揉他的頭發：“你初八的時候神神叨叨的，一大清早擾人清夢，拉我去結婚。”
“何止是拉你去結婚，我那會做夢都想綁著你去結婚，你不去我拿繩子綁著你去。”
展艾萍笑他：“你有那麼硬氣嗎？一大早的過來幫我打掃洗衣服，瞧你那拿到結婚證時的慫樣。”
“我管它慫不慫，我娶到了媳婦兒。”
這一年對顧晟來說太特彆了，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有媳婦兒了，娶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他的小青梅還給他生了一對龍鳳胎，就是這麼一年，他媳婦兒，兒子，女兒全都有了。
“等以後搭火車的時候我必須笑你，
回想你那時的殷勤樣就好玩。”
晚上兩孩子都被哄睡了，兩孩子睡在加了圍欄的小床裡，顧晟將人抱上床，可算是能繼續過夫妻夜生活了。
“咱們小聲點，彆吵醒兩個小家夥。”
展艾萍睡在枕頭上：“聽不到隔壁的吵架聲，還真有點不太習慣。”
“以後你慢慢習慣。”
*
越來越臨近除夕，展艾萍籌備著過年需要的東西，她提前給家裡打了電話，也給顧澤岸夫妻倆打了電話，不僅打了電話，更是寫了信。
顧晟的幾個哥哥，都寫了信，附上照片，還有些老朋友的，展艾萍數了數，十幾封信，光是寫這些信都費了不少時間。
展艾萍把郵票貼在信封上，轉頭跟顧晟道：“寫信的時候，我感覺我文筆都提高了不少。”
顧晟：“寫故事練出來的，要是不當醫生，轉行去當個作家吧。”
展艾萍這一年寫了不少篇科學故事，寄給人家廣播站，在各個廣播裡由播音員朗讀播報，展艾萍自己聽過一兩次，但她沒臉多聽幾次。
展艾萍去把信寄出去，她還收到了幾封信，有些是老朋友寄來的，也有顧晟哥哥寄的，還有老同學寄的信，展艾萍一封封看過，隨後她發現了一封出版社寄來的信。
展艾萍心頭一個問號？
出版社給她寄信了？
“難道要找我出書？”